七点半的病房

仙仙

房内挂钟显示七点二十七分。
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做清洁的阿姨小心翼翼地拎着拖布从门缝里挤进来。
这是个三人间的病房，203、204、205。其实就在门把转动那一刻，病床里的人都醒了过来，望着门口。
阿姨刚好与这些投过来得目光相对，她嘴角马上扬起微笑，这就算打过招呼了。阿姨把拖布放在门边，放的位置不对，没有立住，她又把拖布换了一个方向，这下可放住了。然后她径直走到窗边，熟练地挽起床帘，让阳光透进来。
203床的病人是右腿做了手术，刚手术三天，挂在床边的引流袋里还有斑斑血迹。他用手撑着床，半支起身子。
204床的病人是右脚趾骨折，手术过七天了，他侧着身子躺着，被子半耷拉在腰上，病服的衣角折起卷入被子里。旁边的人撑起来时，他正盯着那床边的引流管，还没等旁边的人摆好舒适的姿势，他就叫道：“你赶紧地躺下去，你看你一动那血嗖嗖的就下去了。”
叫完还嘿嘿地笑了几声，继续盯着引流袋。
203床的病人听他这么一叫，又慢慢地躺下去了，似乎觉得不舒服，就挪了挪上身，转过头对204床说：“你玩我呢吧，还嗖嗖的那敢情我有多少血呀。”
205床的病人坐在陪伴椅子上，靠窗，他是骨膜炎，还没有手术，一直疼痛，无法平躺，只能坐着，来医院四天了，一直没睡过，医生一天就来一次，一次就问问还痛不痛，痛得多厉害，也不解决解决他的问题，说是有些程序没弄完，不能给他手术，每天会输液。见那两床说话，他也侧过脸来接话：“别信他的，两句话不唬人的家伙，听他那笑声。”
说着说着他也笑了，所以不自觉地就动了动，“啊”一声随之而来，他是不能动的。
204床的病人一下子坐起来，被子一下子随着他的转身掉到了地上，他也不管，哈哈一阵笑，拍着床沿叫：“你看你看，叫你接话，这就是下场，痛吧？活该痛。”
205床也哈哈地笑，指着204床说：“昨晚是谁半夜咿咿啊啊地喊痛哈？”
204床听完就使劲地抬了抬脚，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几下，然后对着阿姨说：“阿姨来做个证，你看我这生龙活虎的。。。。。。。”
还没说完，阿姨就打断他的话说：“你呀，这个病房就数你最不老实，你看，逞强肯定痛了吧？”
阿姨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她正在把床下的垃圾从桶里装进袋里，又换了一个新袋进去，袋子是彩色的，有点喜庆。
“你个死小子，叫你不抽烟不抽烟！”阿姨直起身子瞪了204床一眼，把他的被子给扔上床，又弯下身子把烟蒂一个一个捡进垃圾袋里，“要是让医生看见了，又得吼你了，下回出去抽哈，这里面还有孩子呢。”说着阿姨又直起身子看了203床一眼。
“医生？医生就知道瞎咧咧，我这个脚趾头，硬是要我住一个月的院，我看哪，就是想多坑点钱，你看，我现在啥事没了，一天还得花几百块呢。”
“说到这，你那算什么，我这个每天就坐着，痛还是那个痛，不就是合作医疗报了没拿来证明吗，就愣是不给我手术，说我哪天拿来哪天再说。”205床一说起这就激动，这回又说上了，他来的这四天，有三天都念叨这事。
204床又翻身躺下去，慢吞吞地说：“哎呀，六点半，这一天天地咋过啊，钱啊，痛啊。”
203床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就一直盯着天花板，他还有二十一天就开学了，旁边两人抱怨痛的时候，他就抱怨上学可能不能去了。
就这聊天的空当，阿姨已经把这个不大的病房打扫干净了，除了病人的床边，基本没什么垃圾。他们都不能下床活动，垃圾篓一个床倒是有一个，但也总是扔不进去，阿姨每天就来清洁一次，医院一个月只给她五百多块工资。
阿姨提着拖布又轻轻的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挤出去，然后轻轻带上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随即病房恢复了安静。
204床又把被子扯身上盖着，闭上眼睛。
205床转头望向窗外。
203床又慢慢地撑起身子，半坐着，够起脖子去看右腿的导流管是不是真的有血流下去了。
此时挂钟显示七点三十一分。
夕瑶  2906727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