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炉火

仙仙

        　　学校整体搬迁到一个新的场所，正是冬天。
　　望着窗外空荡荡的操场，萧瑟冷落的树丛，心境如同数九寒天，凉飕飕，冷冰冰。
　　起风了，外面尘土弥散。尖利的西风，所到之处，无情削落剔除林木仅存的枯黄叶子；恍然间，感觉自己乃至这个院落就是那一片叶子，毫无一丝稳定感，在外面冷酷的世界面前，随意飞扬，不知心归何处。
　　一所普通的学校，一个小小的单位，原本就是自己心灵的家园。也许一切依旧。学生来了，又走了；笑声聚了，又散了；校园明了，又暗了；风景绿了，又黄了。
　　弹指一挥间，十年光阴如水流逝。生命年轮的晕圈慢慢扩大，春去春又回，自己和周围的人只是多了些皱纹，平添了些许白发。
　　不管怎样，在城乡结合部的无名学校，生活、工作、学习了十年。自己早已经成了这个学校的一部分。
　　这里，远离繁华。早已经习惯了一切的因陋就简。
　　也许，印象最深刻的是季节轮回的冬天。在漫长的冬日里，风雪弥漫，躲在屋内，看书，练字，备课，喝茶，闲聊。
　　炉火升起来了。破旧的报纸，破碎的木板，塞进生锈的煤炉，黑黝黝的煤球，半悬空中，架在煤炉内；一根火柴，“嚓”地一声，擦出一点微黄火花，划亮了整个空间。火苗，浓烟，搅混在一起，点燃了整个世界。屋内，弥漫着呛人的味道；屋内，充斥着温暖的气息。
　　这是冬天的一把火，熊熊燃烧着，在冰窖一样的屋内。
　　屋内能坐下人来了，人的手能够伸出来了，上冻的墨汁能够流淌出来了，冻僵的话语和思绪能够飞扬起来。
　　炉中煤，燃烧着，通红通红的光芒，照亮了略显暗淡的屋子；一簇簇火苗，吞吐着炽热能量，把水壶里的凉水温着，慢慢烧开。淡淡的茶香，在沸腾的白开水的猛烈冲刷荡涤下，弥漫了整个屋子，浸润了整个身心。
　　在严寒的季节里，蜷缩的身子伸展开来——如同那茶叶，一瞬间焕发了生命活力和激情。
　　于是，桌面上的，作业本堆积成的山峰，就在袅袅如烟的清香中，慢慢解体了，倒塌了，化作了尘埃。
　　于是，争执讨论中，原本笼罩阴霾的知识迷宫，也掀开了神秘的面纱，变得不再昏暗迷蒙。
　　有时候，一把生花生，散落在炉火的铁圈上，排列的整整齐齐，围成一个环形花生拼图。焦灼的香气，四处扯动起来，招惹你不再保持沉默，开始蠢蠢欲动，把自己孤寂无聊的心里话，讲给旁人倾听。
　　这样的炉火，自从点燃，就不曾熄灭——在寒冷的冬季，照耀风雪前程。
　　尽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惶恐不安和骚动：原本属于自己的校园，朝不保夕，很有可能在英明领导的发展规划中销声匿迹。
　　真的，一幢幢高大的，超豪华的，超规模的，超人气的为人民服务的办公楼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成为一座城市的坐标。那是英明者的政绩和业绩。不属于小小的你我他；小小的你我他，在大班额的班内做着分内的工作，在夏天是蒸笼冬天是冰窖的地方蜗居者，忙碌着。
　　除了远远望着霓虹灯虚幻的繁荣和喧嚣，我们是一无所获。
　　“传道、授业和解惑。”这历史的碎片多么神圣！为了这千年遗风，我们怎能不安贫乐道呢——“金家银家不如自己的破家。”的确，一桌一椅一笔足矣！
　　想起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想想看看，自己学习、工作和生活地方，在21世纪的今天，毕竟不是茅草屋啊——好歹也是钢筋水泥结构——只不过不知道还能挺立多少年。当然，那是人民公仆所要考虑的问题，也许离我们距离太过遥远！
　　想起了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除了向苏老先生“不幸丧妻”的悲痛身影默立致敬哀悼，发自内心地说一声：“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苏老学究，让我们在未来的路上，风雨兼程吧。你还要填词作诗，我们还要备课上课作业辅导考查——干一行爱一行吧。
　　十年的时间，够漫长，内心的执着和痴迷不会改变的。保持一颗儿童的天真烂漫的童心，才更适合生活学习和工作在这教书育人的地方。当然，尽管这地方早已经被各方面的利益所缠绕纠葛着。
　　拿印章的长大了，早从学校毕业了；
　　搞规划的长大了，早从学校毕业了；
　　搞开发的长大了，早从学校毕业了……
　　留下的是空空如也的校园和教室；留下的是空空如也的没有最终归属感的一颗心。
　　
　　十年的炉火，燃烧了十年，会熄灭吗？
　　“天冷了，这屋里原本有空调的，人家单位走了，捎带着也搬走了。”
　　“去年那个铁炉呢？该生上火了。”
　　“是啊，赶紧动手啊。不然，这屋里就圈不住人！”
　　屋里乱哄哄的。
　　从老校园搬到暂时落脚的新校园的炉火，又重新发挥了作用。
　　炉火熊熊，熊熊炉火，在这个新的家园中能够燃烧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