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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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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5 15:51: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我插队的时候,一次生产队宰杀老牛的场面,至今已过去四十年了,我仍然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那是个冷风细雨中的早冬时节。伴我耕雨犂风两年的一头老母牛,刚刚忙完秋收冬种,在犁完最后一块地时积劳成疾,病倒瘫痪了。一个多月都不见好转。
  那时候的水牛是生产队里的主要劳动力,同时也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我们生产队近五百亩的田地,耕田、犁地、耙地等,重任大都落在这三、四十头大、小水牛身上。任何一头耕牛都是一等劳力,虽然老牛病倒了,但生产队是不轻易放弃的。
  队长亲自到公社兽医站请来兽医诊断治疗。兽医经仔细检查,摇摇头说:老牛没大病,只是年老体弱干不了活吧了。他接着说,老牛或许难渡过这个冬天,干脆申报宰杀算了。
  在那个年代里,随便宰杀耕牛是违法的。宰牛首先需要公社兽医站疾病诊断证明,并申报有关部门批准才行。于是兽医开了个耕牛疾病证明,给牛验明正身,仿佛是判决这头老母牛的死亡。
  老牛真可怜!一辈子吃的是草,为人们耕田犂地付出了毕生的体力。到老了,不能干活了,却要遭到宰杀,剥皮,剔肉,吃肉。几乎没人同情和怜悯。
  可对于生活在贫穷年代,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几次肉的农民来说,同情心终抵挡不住身体因长期缺乏动物蛋白质,而必须需要补充肉类营养的渴望。
  现实生活在这片贫困化的土地上,形成了一种世俗。生产队里的牛老了,就得该死;甚至累得实在喘不过气,不能再干活时,也该死。这就是它们的宿命,谁也避免不了。人们宰杀一头不能干活的老牛吃肉,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就像树上掉下一片树叶。
  生产队宰杀耕牛需要五级程序。队长拿着耕牛疾病证明,当晚在队务会上通过宰牛方案。接着报告到大队和公社食品站,再申报到公社请示宰杀老牛。待数日后公社盖章批复同意,就可以宰杀了。
  队长到公社申报宰牛的消息,很快就在六匿屯三个生产队里传开。屯里的农民确实很穷,一家人要是几张嘴同时要吃,要穿,而家里仅有一两个劳力在生产队里拼命干活;那在年终分口粮的时候,肯定要超支。人们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哪里还能买几两肉感受谗瘾?他们听说生产队要宰牛分肉吃,就好像从没吃过牛肉,你传我,我传你,一个劲的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屯里还有一些人巴不得自己生产队的牛也老了,病了,总以生产队有头病牛,老牛而自豪,天天盼望着宰牛这天的到来。
  宰牛那天,初冬那飕飕的冷风略有些寒意。
  队里一群嘞雅(壮语:孩子)和许多老窇(壮语:老人)在屠宰场兴奋地围观,看那牛如何被宰杀,十分热闹。
  这并不是嘞雅们喜欢看残忍和血腥的杀戮。而是生产队里杀牛,能获得了一次难得的肉类美餐。
  队长带着几个穿着破棉衣的男人,把老牛牵到生产队养猪场,用牛绳拴在猪场晒棚柱子上,接着七手八脚合力把牛的四条脚用绳子绑起来。老母牛此时明白已到了寿终正寝,将成刀下鬼时刻了,顿时眼睛里流出了泪水。这是伤感的泪!面对着宰杀,老牛竟然仍以沉默对待,象是至忠若愚。它是那样坦然的随和着人们的残忍,和人类生存的需求。
  但这都已经无法激活人们的同情而产生一丝的悲怜,他们对屠宰老牛已形成一种习以为常。
  一些大人和嘞雅们自告奋勇,不断地自觉轮流着捡柴、劈柴,加柴、添火。炉膛山柴爆响,一大锅的水快要烧开了。
  屠夫叔老黄(壮语:老黄叔),一位沉默的中年人,一声不吭地蹲在猪舍门前抽烟。一会儿,叔老黄直起身脱去棉衣,露出那结实的一身肌肉,两手紧握着劈柴用的大斧头,摸了摸老牛的额头。在队长的号令下,那叔老黄咧开满络腮胡的大嘴,用壮话大喊一声“喝”,象是盛怒咆哮,猛地高高的举起斧头,用斧背狠狠地对准牛头的脑心,凌空砸了下来,“咚”的一下击中牛头。牛用尽了一生中最后一点力气只一声哞叫,徐徐地倒在地上,蹬直着四脚一阵阵颤抖。
  老牛倒下之后,叔老黄迅速操起一把约有一尺多长,磨得很锋利,明晃晃的尖刀,利索地从牛的胸口朝心脏方向“噗哧”一声,一刀深深地刺入,一直到了刀柄都陷入了胸口内。紧接着用力横搅了两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股鲜红的鲜血如注。叔老黄的手上,臂上,脸上,胸脯上满是鲜血,牛血一下子就盛满了两大瓦盆。鲜血冒出腾腾的热气,养猪场上空也弥漫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接下来叔老黄温柔体贴地剥牛皮。叔老黄用洗干净的手和刀顺着牛头的下部,从头到尾只轻轻一刀,缓缓顺下麻利地划过,不一会儿,一张完整的牛皮摆在了地下。
  牛皮剥完后,几个人把剥了皮的牛身躯抬到一块两寸厚的红棉树板上,开膛破肚。腹腔里那晶莹热烫,象裹着一层薄薄透明薄膜的心、肝、肺、腰、肠、肚,成堆坠落在木板上。
  然后把牛头砍下后,身躯再拦腰砍为三截,前后四腿挂到猪场晒棚柱子上,牛身仍摆在木板上,开始了剔牛肉。
  剔好的牛肉一块块摆在木板上,在队长的监督下,按劳动力抓阄分肉。会计按名册叫到名字,人们快速来到会计面前抓阄,领取一小块分好的牛肉。
  嘞雅从老傑(壮语:老爸)手中抢过牛肉,髙兴得把肉高高地举过头顶上,跟着老傑在养猪场赊帐买上一、二斤自酿玉米酒或木薯酒,屁股一颠一颠地小跑回家。
  一路上,嘞雅们一声声“格搂岸哩迷糯怀啃鲁!(壮语:我们今天有牛肉吃啦)”,“迷糯怀啃鲁!”的雏稚声,在田峒上空上下翻飞着。这是嘞雅们唱出心底里的渴盼与呼唤。
  当天,我们生产队的人都美滋滋吃了刚宰杀的牛肉,谈论着牛肉的香味和牛肉的美味。
  牛皮,牛角,牛骨在养猪场上晒干,拿到供销社去卖了。
  老牛死了,牛肉吃完了,生产队里再没一人提起这头老牛曾作过的贡献。
  老牛死了,它为人类贡献了毕生劳力,又彻底奉献了身体,无所保留。死得无私而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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