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异传·胡熙》

仙仙

吴左中郎、广陵相胡熙，字元光。女名中，许嫁当出，而欻[1]有身。女亦不自觉。熙父信，严而有法，乃遣熙妻丁氏杀之。欻有鬼语腹中，音声啧啧[2]，曰：“何故杀我母？我某月某日当出。”左右惊怪，以白信。信自往听，乃舍[3]之。及产儿，遗地则不见形，止闻儿声在于左右。及长大，言语亦如人。熙妻别为施帐，时自言当见形，使姥见。熙妻视之，在丹帷里，前后钉金钗，好手臂，善弹琴，时问姥及母所嗜[4]欲，为得酒脯枣之属以还。母坐作衣，儿来抱膝缘背，数戏；中不耐之，意窃怒曰：“人家岂与鬼子相随？”即于旁怒曰：“就母戏耳，乃骂作鬼子。今当从母指中，入于母腹，使母知之。”中指即直而痛，渐渐上入臂髀，若有贯刺之者，须臾欲死。熙妻乃设馔祝请之[5]，有顷而止。


注释：


[1]欻（xū）：忽然。　[2]啧啧：象声词。　[3]舍：放弃。　[4]嗜：嗜好。　[5]设馔祝请之：陈设食品请神保佑。


赏析：


《胡熙》出自《录异传》。


这则故事应取名为“无形小儿”，想象十分奇特：在母腹中即能说话，出生后又不见其形，只闻其声，说话与平常人无异。当然，他也可以还原人形，与家人相见，如篇中所写：“在丹帷里，前后钉金钗，好手臂，善弹琴，时问姥及母所嗜欲，为得酒脯枣之属以还”，颇通情理。也因为如此，才会安排他与母亲相戏撒娇的情节。但是，母亲毕竟与自己的“无形小儿”还有一段相当的隔膜，情急之中说的一席话刺激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儿子发誓“从母指中，入于母腹”，叫母亲知道自己确实是她的骨肉。


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作品的语言。“母坐作衣，儿来抱膝缘背，数戏；中不耐之，意窃怒曰：‘人家岂与鬼子相随？’即于旁怒曰：‘就母戏耳，乃骂作鬼子。今当从母指中，入于母腹，使母知之。’”这段描写十分细微生动，将幼儿与母亲撒娇的情景逼真地表现出来，将这个充满神性的儿童所具有的人性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此外，对话中的语言，口语的成分很浓，可作为语言学上的重要资料。譬如“人家”“鬼子”等，尽管含义多有变化，至今仍然被广泛使用。


（刘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