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民《泊白沙渡》

仙仙

日暮片帆落，渡头生暝烟。


与鸥分渚泊，邀月共船眠。


灯影渔舟外，湍声客枕边。


离怀正无奈，况复听啼鹃。


赏析：


以白沙渡命名的地方不止一处：杜甫有《白沙渡》诗，写的是嘉陵江上游；这里的白沙渡，乃是今浙江建德市西南新安江的一个渡口。


“日暮片帆落，渡头生暝烟。”二句交代泊船的时间和地点，作者乘坐一只小船，傍晚时分停泊在白沙渡。“片帆”，船上张的布幔，利用风力，推着船向前行驶。苏东坡就有“长风送客添帆腹”（《八月七日初入赣过惶恐滩》）的诗句。开船张帆，停船落帆。“暝烟”，晚烟，所谓暮色苍然，是“日暮”的点染之笔。


“与鸥分渚泊，邀月共船眠。”“鸥”是水鸟，“渚”是水中陆地，“泊”是船停下来。《列子·黄帝》说海上有个好鸥鸟的人，日从鸥鸟游，鸥鸟越来越多，随后想捕捉它给父亲玩，它们就舞而不下。这个故事表明：人无机心，可以与鸥鸟相狎，而作者正是这样的人。能从鸥鸟游者，其人必置身江湖之上，而不被爵禄束缚，于此也暗示了不仕元朝的意思。月在天上，影落船中，就好像是被作者邀来同眠似的。


“灯影渔舟外，湍声客枕边。”“渔舟”，就是作者乘坐的那只小船，从船上见到了别处的灯光。“湍”，急流，声音壮猛。韩愈有这么几句描绘滩声的诗：“浩浩复汤汤，滩声抑更扬。”（《宿龙宫滩》）大概急湍的声响与此相仿佛，作者在枕上自然会被它搅得不能入睡。


“离怀正无奈，况复听啼鹃。”第六句“客枕”，表明作者离开了自己的家，第七句便点出“离怀”二字。“无奈”，无可奈何。这时作者正在想家，又偏偏听到杜鹃啼叫，似乎在劝人不如归去，这不更添人愁思么？“听啼鹃”，还有深刻的寓意。相传杜鹃是由蜀帝杜宇的魂魄所化，结合作者的身世，可以想到他对故国的怀念之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他“黍离麦秀，抱痛至深，而无一语怼及新朝”。其实，他痛悼国亡，反感新朝，只是为了免招祸害，便把话说得十分含蓄，令人不易看出来而已。


苏东坡说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东坡志林》）；又说“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真山民这首诗就是可以入画的，也是巧夺天工，意味清新的；甚至可以说，它是一幅画师画不出的图画。作者坐着小船，于晚烟中停在渡口，与白鸥分渚而泊，同明月共船而眠，这是多么好的自然风光。可是他离开了家，不免为此而生愁，再听到不如归去的杜鹃声，更令人感伤。可以说，上六句写景，景中有情，表示了作者不仕元朝的气节；下二句言情，情随景出，并寓有深意，表示了作者念家和亡国之痛。欧阳修《六一诗话》载梅尧臣语：“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此诗有之。


（胡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