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

仙仙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故乡——温州灵昆岛
　　前几天去机场送行朋友，他们与我是同乡，踏上的是返乡的路，我在安检门外等待他们顺利通关，外面晴空万里只见那无垠的湛蓝，而我自己早已先他们的航班穿越至我的故土，那故乡的云在我的心头荡漾开来。至夜半时分，往事不断辗转反侧，在外闯荡多年，第一次那思乡的泪水打湿了我的枕巾。
　　我想起了生养我十多年的海岛，我想念故乡春天的油菜花，想念儿时玩耍过的河流，想念海面上的波光粼粼，想念秋水共长天一色，想念江面上的夕阳无限美。工作后认识的朋友，常有人对我的个性很好奇，我在生意圈里常被称做“文人”，照理说应该会文雅一点，但是我却也免不了常常暴跳如雷，尤其来非洲，经常会遭遇地痞流氓的骚扰，如果说他们如狼似虎，那我在对抗他们的时候决不逊色，甚至气焰盖过他们。到我现在去回忆故乡的时候，我才深刻明白，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儿女，教育和阅历或许是可以重塑、锻造一个人，但我分明知道是那一片海岛打造了真正的我。在我还没上学认字之前，海岛的风土人情已经镶嵌入我的骨髓，在无数个风日的浇灌下，渐渐形成了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最初认知。我爱那片海，在临近黄昏的时候，我常常独自从家中跑到海边，一个人坐在堤塘上看汹涌的大海、听海浪的拍打声，我最喜欢在岸边看落日，那个时候我没有读过什么书，我也无法表达出那一种喜欢，也不知道那夕阳是曾被历代诗人传颂过的，纯粹从一个孩子的视角，我本能地感触到夕阳染红天际和江面是何等的一种壮观，但那种美好又转瞬即逝，大约我的多愁善感也源于此，看着那即将没落的夕阳，我仿佛觉得天地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哀伤在流淌，对于人生来说，它大约是一种悲观的底蕴。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乐观向上、拼搏进取，我只知道太阳一定会在明日早晨再次升起，我现在才明白正是这样一种本能的常识认知，使我在后来无论遭遇人生怎样的困顿也不至沉溺于彻底的悲观。
　　我儿时有过的最伟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警察，打起坏人来既正当又威武，在我还不会记忆的那种小时候，据我母亲后来说，我那会儿大概是经常打架，以至于我的小脸蛋被同龄的小朋友抓花了好多次，以至于到现在我遇上坏人还是本能地会抡起胳膊要打人，可见我在骨子里就有野蛮的因子。小时候我从来没想过长大后要怎样去远方闯荡世界，但那无限延伸至渺茫的大海，确是给了我“世界很大、我很小”的朦胧印象和认知。我在海岛上肆无忌惮地奔跑，后来自然地成了学校里的长跑健将，大概是很能跑，我大学毕业后就越跑越远，以致现在会跑到非洲。
　　我最喜欢海岛的夏天，因为夏天好玩的事情太多了，可以去河里追捕螃蟹，可以勾块小肉去池塘边钓龙虾，可以光着脚丫踩着海滩上。春天也好，可以躺在油菜花地里望天空。秋天也好玩，各样的果树开始丰收，枝桠满满全是可人的诱惑。就是冬天最寂寞，海风飕飕冷，穿着那么厚跑起来也不利索，只能老实地跟着爷爷奶奶们晒太阳。我出远门到国外工作的这几年，如果要回国休假，一般从来都是选择夏天回来，夏天回来可以请朋友们来岛上烧烤，可以吃父亲种的西瓜，可以骑着电动车穿梭在海风间，可以带一本书去海边坐上整个黄昏，这样的度假方式是最能让整个人放松下来的，如果不是从海边长大的人，是无从体会夏天的海风对一个人的疗伤作用，我多么想念故乡的夏日海风。有一年夏天我从迪拜回乡度假，我几乎走遍了海岛，走到小时候上学的路线时，常会让我有一种时空恍惚的感觉。我在岛上完成了我的小学和初中，小学二年级我就开始骑自行车，中午回家吃饭，这样每天就是来回四趟，这么多年下来，要说与那些乡间小路都成老朋友了，但现在你几乎再也找不到那些当年的小路朋友们了，海岛是整个翻天覆地的发达起来，路是那么宽，看起来是那样的便捷，但我还是爱那当年狭窄的乡间小路，布满了无数个坑坑洼洼，尤其是下大雨的季节，需要非常小心地骑车，即使这样，也免不了偶尔会骑翻了车，我自己印象上，就翻了好几次，而这才是真正的人生之路，这也是我说的海岛对一个人成长的塑造。而如今我走在这些陌生的大路上，发现再也回不去我倔强的小时候，那些关于似水流年的忧伤弥漫在心头，我不禁要流下关于成长的苦涩泪水。只是偶尔在路的转角口，邂逅背着书包的小孩子时，当然他们不可能是我，但谁又能说他们真的不是我呢？我曾经也与现在的他们一样，走过海岛的四季年轮、春花秋月。我看着那些在家门前散步的年长者，其实我们不也是步了他们的后尘吗？而后一代的人也会踏着我们的足迹前行，于是那种关于海岛岁月悠长的体会不禁让我热泪盈眶，因为你仿佛看到了人类文明正是在这样的代代相传间承传成一条壮阔的大江长河。对于这么广大的世界，对于这样绵延流长的历史来说，我们个人是那么的渺小与微不足道，而我们既然生为人，来过这人世间，那么决不能说我们是多余的，我们是这个时代的见证者、参与者，我们每一个人又都是火炬手，我们要将薪火相传下去，将文明进一步发扬。鲁迅先生曾自比为“中间物”，回望他们那个年代的战火纷纭还有先生的横眉冷对之态时，我感到我们是如此幸运的一代人，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天然的历史中间物，关键是，在我们短暂的人生里，如何去抵住生命里的那些黑暗狎门，如此，我们才能在有物无物之阵中奔突出围，为人类文明添加上我们自己的那一笔精彩。其实，无论你的故乡在哪里，无论故乡是否风景如画，这种在灵魂和文化脉络上的寻根才是真正的“故乡在我心”。
　　其实这个时候，想念很多的人和事，尤记起高中的荷塘，光与影投射在池塘壁上，在月夜朦胧之间闪闪烁烁，现在回忆起来才知道美得太醉人。我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那留在掌心的温度，在泪水四溢之间我想念你，想念当年的我们，想念那段灿烂得让人每提及就温暖地想流泪的纯真年代。
　　故乡是《八月照相馆》橱窗里最美的一张相片，在心底深藏又偶尔荡漾，当捧着那些旧照片想起当年八月我们傻傻的模样，那么一瞬间，留下来的笑已成永远，当爱消失在时间里面，相片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
　　前几天说起高中时代的暗恋，后来另外一位同学看到我的日志后，也自曝曾暗恋过，只是对方不知道。也许，在那个纯真年代里，我们都曾偷偷地喜欢过一个人，于是那个人成为我们心中的“传奇”，也许我们自己也会不经意间成为别人眼中的“传奇”，只是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在人群中，你多看了他一眼，他又多看了另一个“她”一眼。于是这些美好注定要常驻我们心间，无论我们后来成为怎样的人，走到怎样遥远的地方，每每想起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怦然心动”时，我们就会幸福地想流泪。那些可爱的人儿们，愿你们安好。
　　而我最后要说，我想念我的故乡，一如故乡就是我心中永恒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