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中英文版
第六编 《滕文公下》(4)
第四章 动机与效果的问题
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以泰乎？”
Peng Geng asked Mencius, saying, 'Is it not an extravagant procedure to go from one prince to another and live upon them, followed by several tens of carriages, and attended by several hundred men?'
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子以為泰乎？”
Mencius replied, 'If there be not a proper ground for taking it, a single bamboo-cup of rice may not be received from a man. If there be such a proper ground, then Shun's receiving the kingdom from Yao is not to be considered excessive. Do you think it was excessive?'
曰：“否。士無事而食，不可也。”
Geng said, 'No. But for a scholar performing no service to receive his support notwithstanding is improper.'
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補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於子。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
Mencius answered, 'If you do not have an intercommunication of the productions of labour, and an interchange of men's services, so that one from his overplus may supply the deficiency of another, then husbandmen will have a superfluity of grain, and women will have a superfluity of cloth. If you have such an interchange, carpenters and carriage-wrights may all get their food from you. Here now is a man, who, at home, is filial, and abroad, respectful to his elders; who watches over the principles of the ancient kings, awaiting the rise of future learners - and yet you will refuse to support him. How is it that you give honour to the carpenter and carriage-wright, and slight him who practises benevolence and righteousness?'
曰：“梓匠輪輿，其志將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將以求食與？”
Peng Geng said, 'The aim of the carpenter and carriagewright is by their trades to seek for a living. Is it also the aim of the superior man in his practice of principles thereby to seek for a living?'
曰：“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
'What have you to do,' returned Mencius, 'with his purpose? He is of service to you. He deserves to be supported, and should be supported. And let me ask - Do you remunerate a man's intention, or do you remunerate his service.'
曰：“食志。”
To this Kang replied, 'I remunerate his intention.'
曰：“有人於此，毀瓦畫墁，其志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
Mencius said, 'There is a man here, who breaks your tiles, and draws unsightly figures on your walls - his purpose may be thereby to seek for his living, but will you indeed remunerate him?'
曰：“否。”
'No,' said Geng.
曰：“然則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Mencius then concluded, 'That being the case, it is not the purpose which you remunerate, but the work done.'
【原文】
彭更①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②于诸侯，不以泰（3）乎？”
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章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
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
曰：“子不通功易事④，以羡⑤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6）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人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7）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
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
曰：“食志。”
曰：“有人于此，毁瓦画漫(8)，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
曰：“否”
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注释】
①彭更：人名，孟子的学生。
②传食：指住在诸侯的驿舍（宾馆）里接受饮食。传，驿舍，相当于今天的宾馆。
③泰：同“太”，过分。
④通功易事：交流成果，交换物资。
⑤羡：余，多余。
（6）梓匠轮舆：梓人、匠人批木工；轮人、舆人指制造车轮和车箱的工人。
（7）待：同“持”，扶持。
（8）墁（man）：本义为粉刷墙壁的工具，这里指新粉刷过的墙壁。
【译文】
彭更问道：“跟在身后的车几十辆，跟随的人几百个，从这个诸侯国吃到那个诸侯国，不是太过分了吗？”
孟子说：“如果不正当，就是一篮子饭也不能够接受；如果正当，就是像舜那样接受了尧的天下也不过分。——你说得过分吗？”
彭更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读书人不劳动而白吃饭，是不对的。”
孟子说：“你如果不互通有无，交换各行各业的产品，用多余的来补充不足的，就会使农民有多余的粮食没人吃，妇女有多余的布没人穿。你如果互通有无，那么，木匠车工都可以从你那里得到吃的。比如说这里有一个人，在家孝顺父母，出门尊敬长辈，奉行先王的圣贤学说，来培养后代的学者，却不能从你那里得到吃的。你怎么可以尊重木匠车工却轻视奉行仁义道德的人呢？”
彭更说：“木匠车工，他们干活的动机就是为了求饭吃。读书人研究学问，其动机也是为了求饭吃吗？”
孟子说：“你为什么以他们的动机来看问题呢？只要他们对你有或绩，应该给他们吃的，那就给他们吃的罢了。况且，你是论动机给他们吃的呢？还是论功绩给他们吃的呢？”
彭更说：“论动机。”
孟子说：“比如这里有一个人，把屋瓦打碎，在新刷好的墙壁上乱画，但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为了弄到吃的，你给他吃的吗？”
彭更说：“不。”
孟子说：“那么，你不是论动机，而是论功绩的了。”
【读解】
这里实际上牵涉到两个方面的问题。
一个还是当受不当受的问题。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是正当的，再多也可以接受；如果不正当，再少也不应该接受。这就涉及到我们今天一些经济案件的问题了。比如说某项技术发明或新产品开发之类的成果收人问题，新闻媒介时有披露，其症结点在就在于当事人的巨额收入是“如其道”还是“非其道”。如果是“如其道”，那再多也不应该有问题（当然要按有关规定上税等等），如果是“非其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里的界限是很清楚的。
问题倒是在于，谁来认定是“如其道”还是“非其道”呢？混乱也正是出在这里，往往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认识。这大概就需要多多颁布法规了吧。回到孟子的说法，我们看到，他在这里的观点与孔子所谓“如利思义”（《论语·宪问》或“见得思义”（《论语·季氏》）的观点以及他自己“当辞则辞，当受则受”的实际做法（见《公孙丑下》4·3）都是一致的。说到底，还是我们今天常说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道”就是“如其道”，“无道”就是“非其道”。
本章牵涉的另一个方面是动机与效果的关系问题。
在这一点上，孟子同样采取了他一贯的推谬手法，把论辩对手推到荒唐的境地，使之不得不承认错误，从而证实了自己观点的正确性。
在我们今天看来，他们师生之间所谈论的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学生彭更是从动机来看问题，解决问题。孟子则是从实际功绩，也就是效果方面来看问题，解决问题。有点近似于我们今天说不听大话、空话，只看工作实绩。
当然，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动机与效果的问题是一对哲学范畴。我们的观点是二者的统一，也就是主观动机与客观效果统一：无论你是办了错事，还是做好事的“动机不纯”，都是反对的。
只不过，面对生活与工作的实践，不可能事事都能做到二者的统一。在这种情况下，恐怕还是应该主要看实绩，也就是“食功”而“非食志”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