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

仙仙

        　　只一日，积雪便已及膝。所幸这一夜，雪停了。
　　这个旅人背着一身的行李，艰难地走在雪中。夜色昏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四面破漏的帐篷，只能任寒冷掩埋。风吹打在脸上，像是铁锤在敲打一块松裂的冰，一下一下的闷响，终于是被击得粉碎，然后仿佛淌出一股潮湿的温暖，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意志开始漂浮，企图挣开他的躯体。
　　他用尽力气握紧已麻木的双手。
　　风似乎平缓了一些。
　　眼前有一间木制的房子。当他一步步走近，那间房子没有远离，他才确定这不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玩笑。
　　屋里只有一堆燃完的灰烬。他倚在墙上，背包里的火柴已经浸湿，他只好蜷缩角落，模糊中沉沉睡去。
　　这一夜漫长，疲惫让他很快陷入一个亘长的梦境。梦里依旧一片皑皑，他躲在窗下，满脸惊恐地看着越堆越高的积雪。直到发抖的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进。“莫怕”－－轻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瞬间将窗外的寒冷与狂暴相隔绝。
　　那是幼年时，家乡下的最大的一场雪，大到将家门封堵，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将自己蜷成一团，埋在角落里。只是当时尚有母亲温暖的怀抱。
　　母亲……他在半梦半醒间开始流泪，那个怀抱，那些轻柔的话语－－他愿意永远沉溺，如今却只有一块黑的墓碑，梦又继续游走，雪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雪已经漫上了她的腰，他的心头一紧，想奋力推开被积雪堵住的大门，可是门纹丝不动，他发疯似的绝望捶打，一片白花花的地面上绽开了鲜红色，很快染成了一大片。
　　他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雪越下越大，他已经耗尽全力，缓缓瘫倒下去。内心骤然一阵絞痛，将他彻底拉回清醒的世界。女儿！女儿！他仰起头大口喘着粗气，梦里那个场景却挥之不去。
　　他是和一群陌生朋友一同踏上了做背包客的旅程。只是中途失散，他摸索着想往回走，却已偏离了大路的方向。
　　在这之前，他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丢掉了唯一的工作，被检查出患了一种慢性疾病，妻子又提出了离婚，朋友也逐渐生疏……他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于是只想离开那个熟悉的地方，躲避这一切的烦恼，换一个地方换一种身份生活。
　　但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他已无处躲藏。总有一些无法割舍的情感会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暴露无疑。
　　有光线从门缝里渗透出来。天亮了。他想自己的旅行也将以此为终点。该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