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读皇帝的宣言时,引起一阵狂喜,然后大家谈论着散开了。皮埃尔除了听到一些日常的话题,还听到人们谈论:皇上进来时,首席贵族应当站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举行招待皇帝的舞会,各县分开还是全省在一起……等等;但一涉及战争和如何召来贵族,就谈得不那么明确,含糊其辞了。大家都愿意听而不愿意说了。
一个中年男子,英姿勃勃,仪表堂堂,穿一身退役的海军服,正在一间大厅里说话,四周围着许多人。皮埃尔走近围着讲话人的小圈子,倾听起来。伊丽亚·安德烈伊奇伯爵穿一身叶卡捷琳娜时代的将军服,含着愉快的微笑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所有的人他都认识,他也走近这一群人,就像他一向听人讲话那样,带着和善的微笑,听人说话,不住地赞许地点头,表示同意。那个退役海军的谈话很大胆;这从听众的表情,从皮埃尔认为最老实安份的人们不以为然地走开或者表示反对的行为中可以看出。皮埃尔挤到中间,注意听了听,想信讲话的人的确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但是和他所设想的自由主义者完全不同。海军军人的声音特别响亮,悦耳,是贵族所特有的男中音,怪好听地用法语腔调发“P”音,辅音很短,就像在喊人:“拿茶来,拿烟袋来!”之类时的声调。
他说话的声音有一种习惯性的嚣张和发号施令的味道。
“斯摩棱斯克人向皇上建议组织义勇军。难道斯摩棱斯克人的话对于我们就是命令?如果莫斯科省的贵族认为有必要,他们可以用别的办法效忠皇上。难道我们忘了一八~七年的民团!结果得到好处的只是那些吃教会饭的,再就是小偷强盗……”
伊利亚·安德烈伊奇伯爵含着甜丝丝的微笑,赞许地点着头。
“试问,难道我们的义勇军对国家有利吗?毫无利益可言!只能糟蹋我们的财产。最好是再征兵……不然,复员回来的,兵不像兵,庄稼人不像庄稼人,只落个浪荡胚子。贵族不吝惜自己的性命,我们人人都去参军,人人都去招兵,只要圣上(他这样称呼皇帝)一声号召,我们全都去为他牺牲。”这位演说家又激昂慷慨地补充说。
伊利亚·安德烈伊奇欢喜得直咽口水,不住地捅捅皮埃尔,但皮埃尔也急于要说话,他挤向前去,他觉得自己非常兴奋,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兴奋什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刚要开口,一个离那个讲话的人很近的枢密官——此人牙齿掉得精光,有一张聪明的面孔,但满脸怒容,他打断了皮埃尔的话。他显然惯于主持讨论和处理问题。他的声音很低,但还听得见。
“我认为,阁下,”枢密官用没有牙齿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我们被召来不是讨论目前对国家更有利的是什么——是征兵还是成立义勇军。我们是来响应皇帝陛下对我们的号召的。至于说征兵有利还是成立义勇军有利,我们恭候最高当局的裁决……”
皮埃尔的满腔豪情突然有了发泄的机会。那位枢密官对目前贵族当务之急提出迂腐而狭隘的观点,皮埃尔对此予以无情的驳斥。皮埃尔走向前去制止住他。连他自己也不知要说什么,就开始热烈地说起来,时而夹杂一些法语时而用书面俄语表达。
“请原谅,阁下,”他开始说(皮埃尔同这位枢密官是老相识,但是他认为这时对他有打官腔的必要),“虽然我不赞同这位先生……(皮埃尔讷讷起来,他本来想说mon trés honorable préopinant①)也不赞同这位先生……que je n'ai pas l'honneur de connalAtre②;但是我认为,贵族被请来,除了表一表他们的同情和喜悦,还应当商讨拯救我们祖国的大计。我认为,”他激昂地说,“如果皇上看见我们只不过是一些把自己的农奴献给他的农奴主,只不过是我们把自己充……充当chair a conon③,而从我们这儿没有得到救……救……救亡的策略,那么,皇上是不会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