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 发表于 2014-4-14 08:04:00

游园惊梦


第一章:迷踪

看到书房里堆的满屋的嫁妆,柏喜就知道那人肯定又来过。
“小姐.....”丫鬟有点不安,看着柏喜的脸色,就知道她很生气。
“知道了,知道你们没人敢得罪崔公子。”柏喜倒是没有发怒,抬手抚上额头,有些无奈道,其实他有这样的反应不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么,所以看见这满屋的红妆,倒也不算太意外。
“让管家多带些人来。”柏喜淡淡吩咐下去,这嫁妆,她自然是万万不能收下的,当然也得她亲自带人抬去梨园退下。或许,这也应了那人的心意吧,他不是一直都想来见她却又怕被她怒斥惹恼她么?
“其实,崔公子,也没那么惹人厌的.....他对小姐多年来都痴心一片......”丫鬟见柏喜看着一屋的红妆发愣,小声怯懦着说道着,当她看见崔公子命人送来这么多的嫁妆,府里的丫鬟们早都炸开了锅似的满眼的羡慕。
柏喜没有说话,只是出神的看着那被大红木架撑着的绝美大红嫁衣,美的那样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移目,这一天她等了甚久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与它见面,更没想到她与这嫁衣的缘分会这样的短。
   
多年不再踏足梨园,想不到当年的深宅美院早已颠覆不再,这里处处充斥着荒凉颓败的气息,自从崔府的老太君去世以后,一直深受老太君格外宠溺的崔英世也变得颓废不堪。
若是,若是当年她能及时赶回来,怕是定能救活老太君一命吧?这样的念头,多年来时常萦绕在柏喜的脑中。站在梨园日益破旧颓败的庭院中,柏喜不禁放眼望去,这一地原本该是满庭芬芳的牡丹花园,此刻却是凄凉一片的烂草地,并被突兀多出的一排槐树包围着,让原本晴朗的天空在这里看来也是灰暗不已,让人满心哀愁不适。
“少夫人,少爷在书房,我这就去通报。”林管家也已白发苍苍,不过听声音,中气十足,想来身体还很硬朗。其实柏喜并无打算与崔英世见面,自从老太君去世后,她再没与他见过一面,其实心里早已原谅他,只是......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崔英世的脚步倒快,想来是一直在等着她,虽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会来,却也还是抱有一丝的希望,终于在听见管家通禀的那一刻立即飞身奔来,生怕来迟一步她就又走了。果然,若再迟来一刻,她的脚就已迈出大门,那是再难再见她一面。
“不来岂不让你失望?”柏喜回头,倒是笑了笑,并不与他生疏,还是儿时那般凡事不服输的模样。
“哎,道歉的话,不必再说,我不想听,也没有再生你气,这么多年已然过去,我就算当初有再大的埋怨,也早就都烟消云散了去,再说,当初你那样待我,也是人之常情,你并无过错,所以你也不必再怀着歉意对我怯怯懦懦,唯命是从。”不等崔英世再开口,他的话便被柏喜堵住,他要说什么她自己清楚的很。
“我没想到你会退婚.....不,应该说是,我早就知道你会退婚,只是却没想到你会等到如今才来退婚。我以为...我以为.....”说到这来,崔英世的声音已经低到听不见。

十年了,十年不见,可是,等了十年,拖了十年,这十年,当真眨眼即逝,毫无意义。所有人都以为是崔英世等了柏喜十年,等着她气消,等着她回心转意,然后与他和好如初。
“是的,其实我早就想退婚了。”柏喜并不否认,眼神里还带着苛刻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崔英世,大约是算准了她要来,才没能让她看见自己胡茬满面的消沉模样。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子虽没有从前的爽朗模样,倒也还算干净平和,只是眼神似乎有些陌生,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对不起。”崔英世低头,有些倦怠的模样。
“我已退婚,与你再无瓜葛,为何还要送来嫁妆?”柏喜不悦道,她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便是这句,十年来,她不曾见过他一面,因为知道他是一定会要说这句话,他没有错,然她也知道其实自己也是无错的,是天意要如此,她不可违背天命。可偏偏,崔英世又是这样的认死理,十年来至少每月一封书信,每封信的末尾都会有这样一句充满歉意的话。
她早已厌倦。厌倦他的迟钝,他的唯喏,以及他的执着,难道他不知其实她也是如此的固执么?所以不惜耗费十年的光景来等待?等待或许的可能么?她真傻。

第二章:梦境

柏喜对自己懵然间做出的决定感到意外,或许是因为看见崔英世的眼角无意流露的悲伤神情而心有不忍,又或许是因为他始终没能说出她想听的话,她心有不甘不愿就此离去,从此陌路天涯互不相干?她竟然会只身留宿在梨园?
师姐曾留有预言给她:万不可独自留宿梨园。原因未明,但看当年师姐的神情,就知此事非同小可,她也一直谨记于心,所以十年不曾踏足再进梨园也有这个缘由。只是今日,她倒也不是忘了这个警言,却是没由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心,下意识的做出决定,从决定要亲自退嫁妆,到现下的留宿,似乎冥冥中她被某种看不见的线索牵引着行动一般,可分明意识这样的清楚不是?
晚饭也没有与崔英世一起吃,听管家说:这些年,崔英世总是喜欢独处,尤其是每当夜幕降临,他便要将众人摈退,独自一人留着老太君的旧屋里,甚至都不让点灯。
听到这些话,柏喜的眉头紧皱不展,神情大为不悦。匆匆吃完晚饭,便就独身去往老太君的旧居。路过牡丹园,又不禁好一阵感慨和怀念,心中的怒气又陡然上升了许多。
快步大步迈进旧居,猛然推开紧闭的黑屋木门,柏喜刚一掌灯,就看见一道身影急忙窜离光源,躲去了窗角黑暗处。不用说,柏喜也知那人是谁。
“你蜷缩在这里做什么?站起来,给我过来。”柏喜怒声道,连连跨步走到那个黑暗角落,用力抓住崔英世的衣襟,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将有些瘦弱却依旧高大的男子拉起身来。
“看看你现在的这副狼狈的模样,还要消沉多久?当真想这样一蹶不振,放任老太君辛苦建立的家世在你手中毁于一旦?”柏喜心很痛,尤其看见崔英世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她真的很痛心。
“你走开,不要你管,反正你也与我退婚,我要怎样都与你无关。”黑暗中,看不清崔英世此刻的脸带着如何的神情才敢与她这样对抗道。

这样抵触冥顽不灵的模样更是惹怒了柏喜,柏喜不禁挥臂扬手便是左右开弓连扇崔英世好几个响亮的耳光,打完她的手都痛的发麻了,可是身前的男子不仅不躲不闪毫无反应,反而还咯咯的笑了起来,只是那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崔英世,你是谁?”突然,柏喜警觉了起来,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她所认识的崔英世,他又是谁?转念间,柏喜又不禁想起了师姐的警言,急忙连连退身到明亮的灯源处,心中虽是疑惑却不恐惧。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息似乎在悄然改变着,她总觉得无论黑暗中那人是谁,却都不会伤害她,这样的感觉很强烈。
“为什么当年你得知我病重,不在第一时间内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救我?还是说当你听见那个预言以后,便对梨园心存畏惧?”陡然,那人停止阴笑,一开口却是另一个沧桑却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老太君?”柏喜难以置信道,脚步又后退了些,手有些发抖的相握着。
“怎么,如今连声奶奶都不愿开口叫了么?果真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了吗?”一直藏身于黑暗中的人,分明是男子的身形,此刻却是带着年迈的声音,亦步亦趋的走到微亮的桌前。
“崔....英世?”终于看清确定了这人的身份以后,柏喜更是惊诧。
“因为我的好孙儿日夜的思念我,于是感动上天,这才将我的寿命延长。”崔英世的眼神混沌不堪毫无生气,就连白日里的哀伤神情也都消失不再,这神情分明陌生的让人难以接受。
“别说笑了老太君,你以为你的谎言能够欺瞒得了我吗?分明是你贪恋尘世,阴魂霸占着英世的身体控制着他的意识不肯离去。你这样,是会害了英世的,难道你想梨园也随你一并亡失吗?”怪不得,师姐警告她不可独自留在梨园。
是了,即便被老太君附身失去自我意识的崔英世能够瞒骗其他人,也是绝不可能瞒得了柏喜的。要瞒住柏喜真是太难了,所以这十年,他才会借着当年的决裂为借口与她不再相见。可是,又为什么,崔英世还要这样挽留着她呢?这一点,柏喜想不通。
“我知道瞒不过你,不过你也休想逃出去。你这双能够起死回生的手,当年却是舍弃了救我而是宁愿半途耽误时辰去救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流浪儿的命,留它何用?”此刻已是面带狰狞的崔英世,咆哮着快步冲上前来便伸手大力掐住柏喜的脖子,另一手也已是匕首在握,阴笑着便要将手中的利刃砍向柏喜纤细柔嫩的手指。
“啊~~不,不要,不要再....”柏喜被崔英世铁一般的大力禁锢着闪躲不及,眼见匕首就要砍掉她的手腕,惊恐之下不禁尖叫出声,顿时头痛欲裂的昏了过去。
明明不该这么柔弱的呀?短暂的黑暗过去,柏喜很快便恢复了意识,却是不敢睁眼,怕一睁眼就会看见自己没有手腕血淋淋的胳膊。可是,怎么没有疼痛的感觉呢?
“柏喜,柏喜?”还在疑惑着的柏喜,却听见耳边响起一阵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刚一听见这声音,柏喜便觉有泪流下。
“柏喜,柏喜,你醒醒呐?是不是做噩梦了呢?”那人还在温柔的叫唤着柏喜,并用柔软的巾帕替柏喜擦掉了面颊上的流水。
“是,是梦吗?真的会是梦?这样的可怕?”柏喜有些不敢相信的缓慢睁开了双眼。

第三章:杀机

“如何,这样的美梦,你可享受?”一睁眼,看见崔英世一如既往深情不换的眼神的柏喜刚刚暗自放松一口气的一霎,耳边却再陡然响起那个顿时让人寒毛耸立的苍老阴森的声音。
柏喜当下翻滚到床的里边,紧紧抱住被子遮住自己的双手,他的话没错,她的这双手的确很重要能够起死回生。若是砍掉她的手,那会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惊恐。若是失去这双手,她要如何是好?当年,崔英世因一时的恼羞成怒不幸弄伤她的右手筋脉,让她的右手一度残废数年,若不是后来师傅想尽办法将她治疗恢复如初,怕是她也是要活不下去的吧。
方才还以为是当年的噩梦重现了呢,真的好后怕啊。
此时,柏喜方才体会当年老太君那种强烈求生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是如此的深刻,就如她此刻的期盼是一样的吧?有谁,能来救救眼下身陷囹圄的她呢?多么想有谁能来,能来救她离开啊,可是还能有谁,谁又会知晓她此刻的险境呢?
她与师姐自小不和,师姐即便是能够预测她此刻的险境,怕是以她那冷漠事不关己的性格也断不会不远千里的赶来营救她的吧,不用想也知道。
8岁那年莫名被鬼医圣手收做入室弟子,还强将一身的精绝医术传授于她。而一直想学医术的师姐却没能学到一点医术,反而被教授了阴阳之术,大约自那时起,师姐就早已看她不顺眼了吧,常年不与她开口一句,终日独自出入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里行踪不定难以寻找。
关于梨园的警言,也是彼此艺满出师之日,她作为离别之礼给自己的忠告而已,却再没多做解释。
“看清局势,想自暴自弃了?”大概是看清了柏喜黯然无色的神色,崔英世也只是轻蔑的嘲讽道,却也没继续方才那惊骇的举动,但依旧不能让柏喜松懈一丝。
“嗯?这么快天就要亮了?简直意犹未尽呐我~”隐约听见鸡鸣声的崔英世,转头望了望窗外略微泛白的天空,兴趣盎然的又回头看着一直警觉的和他保持着距离的柏喜笑道:“你放心吧,我怎会这般轻易的砍掉你的双手夺去你的性命呢?现在你可以好好安心休息了晚上我再来找你。”
“你要把我关起来?”柏喜有些不信,不可能她的法术这样的高,却还不能在白日里继续霸占着崔英世的身体。可如果白日里的崔英世有自己清楚的意识,又怎还会将她幽禁再此?到底是哪里,哪里不对呢?崔英世,你怎能如此脆弱不堪,轻而易举就将自己的意识心神被别人控制在手?还是仅是因为她是你最亲近的亲人的缘故?所以你才甘愿被她禁锢心神让自己沉溺在黑暗中么?你就以这样的形态,这样混混沌沌的渡过了十年的时光吗?情愿连我一并搁浅不顾了吗?那么那些写满思念和歉意的书信,又是出自谁人的手笔呢?写的这样深情不疑,以至于我也不惜耗费大好年华等了你十年,以为终有一天能等来你的主动迎亲,没想到却只换来你的幽禁。
“你是想关我一辈子么?陪你在黑暗中,对外面的世界自此不闻不问?崔英世,我不管什么时候的你才会真的苏醒,又或者其实恐怕潜意识里你一直都是清醒却要假装糊涂,我绝不会坐以待毙,不会像你这般胆小懦弱以逃避的心理来避世。”就在崔英世开门转身要离开的那一刻,柏喜对他大声喊道,看不见脸的崔英世,分明也在听见这些话的同时,身体颤抖了一下,却随即又恢复了漠然,无视她的存在,大步离开。
为什么,门外的天空明明这么近,可是无论柏喜怎么推门撞门,却都无法开门出去呢?像是有什么挡在外面一样将地界分隔成两边,如此的触不可及。
无论柏喜怎样用力撞门敲窗,或是大声叫喊,都无济于事,大约是因为这里早已荒废,平日里除了崔英世,再无人会来这里,所以这样的寂静和荒凉,让人心生绝望。
渐渐的,柏喜声音沙哑的几乎叫不出声来,身上也开始乏力,她从未觉得一日的光景竟会这样的漫长好似一生。她累的瘫坐在地,目光低垂才发觉不知何时,她的十指都已磨破开始红肿流血,腿也发软,意识开始模糊,有些困顿。
“就睡一会,睡一会,然后再起来想办法自救,绝不会放弃......”这样默默安慰着自己的同时,柏喜终于疲惫不堪的睡去。两天一夜,不曾合过眼,但也不至于如此劳累呀?睡前却还存有如此的疑惑,从前有时为了救助伤病,这样的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时常发生,可像这样乏力到无法动弹的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困意袭卷,却还是第一次。
不知在黑暗中,究竟睡了多久,柏喜开始恢复了意识,倒不是不再疲惫困乏,而是脸上似乎毛茸茸的痒痒的有什么在不断的触碰她的脸,才将沉睡中的她从厚重的睡意中唤醒。
“嗯?”柏喜立刻警觉,暗中握了握拳头试图聚集些散失的力气于掌心,却在睁眼的那一刻不禁松下一口气:“白猫?”
“白猫?”柏喜又不禁兀自低唤一声并与它相互对视着。对了,白猫,白猫是能破除结界的。顿时柏喜大喜道,也终于发觉原来这里被人布下结界,所以无论她如何叫破喉咙,也不会被人发觉她的存在的。
猫是灵气最重的一种生物,也最易接近鬼神,破除封印。看来事有转机,也或许是上天怜我与英世,命不该绝吧。想到这里,柏喜连忙挣扎起身,小心翼翼的抱起对她异常温顺的白猫,一同再次用力撞向原本牢固如铁的木门,此刻却轻而易举的被撞开,终于,终于又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了,柏喜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你要去哪里?”背后的黑影却突如其来,冷声质问道柏喜,他很是意外柏喜竟能冲破结界跑出来,难道结界变得薄弱了?却不等查看结界的界点,陡然发觉柏喜怀中的白猫,顿时明了道:“原来如此,原来有高手援助于你,怪不得。”
“高人?”声音已经沙哑道无法说话的柏喜听见崔英世的话却显得比他还惊讶,高人,难道是师姐?怎么可能?
“少爷,有客人来访,说是受少夫人之约,已在院外等候。”突然,旧居外有侍从大声禀报道。
却不等崔英世回答,那人已然擅自走了进来。
是师姐,真的是师姐,柏喜惊诧万分可然而身后的崔英世却比她的反应灵敏许多,即刻恢复以往的醇善模样,谦逊而礼貌的询问道:“柏喜身体抱恙不宜见客,我马上就要带她回屋休息了,还请见谅。不过,你是柏喜的故友么,怎么很少听她提及?”此话一出,柏喜立刻脸色大变,想来崔英世是知道故意离间她与师姐的关系了。
柏喜慌忙上前不断摇手,张嘴想要解释,喉咙却彻底沙哑的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断断续续的吱吱呀呀,根本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他是,他是......他是鬼,他是鬼......”柏喜越是想说话,越是想向师姐说明,却越是无法说话,心里焦急不安,不断的挥手指着崔英世笔画着,眼神仍旧满带惊恐。
师姐依旧眼神冷淡不为所动,只是默默的打量着收敛伪装成常人无恙的崔英世,随后视线略微后移,突然一副了然于胸的自顾开口道:“既然如此,就把院子里的这株碍事的槐树砍掉吧。”此话一出,崔英世霎时像是厉鬼缠身一般,额上青筋暴突,双眼眦瞪着,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哝着什么的同时,硬如钢铁的双手也飞扑而来,想要像之前掐住柏喜一样钳制住师姐,邪恶的厉笑道:“既然被你识破了我的真身,那就让你下来陪我好了。”

剧终:爱恨何离?

情急之下,柏喜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鲜血,终于能够开口朝着崔英世大喊道:“奶奶,别再执迷不悟了,天命难违,别再继续祸害英世了,你那不是爱,是害。你是真的想要英世陪你一起离开尘世吗?”
“哼,反正你也对他无情,不如一起毁灭吧。”转眼崔英世放弃了紧逼师姐为目标,转身走向柏喜。
“崔英世,你听清楚了:我柏喜没有不喜欢你不想和你成亲,如若不然,也不会足足等你到如今。我退婚,是不想再等了,因为我想你或许早已放弃了我,放弃了我们的婚约,又或许你根本就并不喜欢我,不然何以从未对主动对我说过一次喜欢?我要的不是道歉,我说过你没错。可我也不觉得我有错。我是一个医者,一个医者就应当不论身份贵贱,不论情分也要先来后到尽力医治每一个病患。当年那个孩子也病的很重,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假装看不见而就此见死不救。没能及时赶去救治奶奶我很抱歉,但即便时光倒流我也无法改变,我想这就是命里的劫数,所以时至今日我有此磨难或报应,我也甘愿。我喜欢你,崔英世。可我喜欢的是从前爱恨坦荡,爽朗明媚的你,而不是如今这般怯懦逃避的你。如果你不愿也不能战胜邪魔,那么,就让你我一起离去吧。”说着,柏喜不等崔英世再一步靠近,就已扑上前去紧紧将他抱住,闭上双眼环住他脖子的同时,对他温柔耳语道:“不要怕,不论去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再不离去。”
柏喜知道等在她怀里的是那柄冰凉刺骨瞬时便能穿透她身体的利刃藏于崔英世的宽大袖间,也知道只要他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向前一推,她的生命即将完结,可是,若要她再为了他那一句:“你可愿成为梨园的新主人,与我一同照料牡丹花园?”的话,再等上一刻,她都嫌漫长无法忍耐。
此时,柏喜突然醒悟开来:这十年,她除了救治了无数的病患,究竟又做了什么呢?除了等待,还是等待。为什么自己不能够勇敢一点,主动开口问一问他呢?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的开口要他如约履行婚约将她迎娶过门呢?为什么那么骄傲为了所谓的矜持,即便面对他含糊羞涩的浓情也要伴详不知呢?
看见他送来她欣欣期盼的大红嫁衣的那一刻,谁又会知道她的心里其实早已百转千回,她多想用手抚摸那华裳,然后欢喜穿上等待出嫁。可为什么,他却要等到她说退婚的那一日,才派人送来嫁妆,她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即便要为他找借口说他其实不过是被别人操纵身不由己,也瞒骗不了自己,到底何时的他才是真的崔英世,柏喜又怎会感觉不到?
“崔英世,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清醒的,你其实你能听见我的话。昨晚在太君真的要砍掉我手的时候,其实阻止她而救了我的,就是你吧。你没有一直在沉睡,你一直都清醒的存在的,我知道。可是你却犹豫到底要不要挣脱太君的霸占和控制,你不想再失去她是吗?”柏喜闭上双眼一面轻轻开口与此刻突然沉默的崔英世说着话,一面将伸到崔英世背后的手悄悄的伸向正在画符念咒聚集灵气预备一击破散百年老槐阴气的师姐。
师姐心领神会默契的身形迅疾的用飞刀划破柏喜的手指取血沾符顺势钉向槐树树心,一击即中,老槐即刻倒地,黑烟弥散化作一阵狂风咆哮着卷向崔英世,想要彻底霸占他的身体借助鲜活形体来壮大力量复仇。却在关键时刻被柏喜用力将崔英世撞到出狂风圈内,自己则被卷向天空,顿时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耳边只能隐约听见谁再说着:“对不起,让你有了这样不好的记忆....”又是对不起?柏喜的心里最讨厌听见这一句话了。
   
阳光好刺眼啊,柏喜不得已被温热的阳光晒醒,咦?她这是在哪里?浅蓝的纱帐,陌生的屋顶,这是哪里?
“你醒了?怎么这样虚弱?这么轻易便中暑?最近医治病人太劳累了么?”眼前伸过一张记忆如新的脸,略带苍白,眼神满是焦急的关心,是他,是他,是那个崔英世,她所熟悉的那个崔英世,总是喜欢用这样温柔而专注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那个崔英世,是他没错。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似的?”见柏喜不说话,崔英世歪头一笑,眉目间的爽朗气息又再浮现,真的是他,没有别人。
“你?我.....”柏喜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切从何说起?
崔英世耐心的等着柏喜的话,温润如水的微笑着看着她,脸色总算恢复如初了,害他一阵好担忧。
柏喜想了半天还是不知如何说,一切都是梦吗?看见崔英世完好如初彷佛不曾经历一切颓废,依旧明媚温和的模样,好似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难道真的是梦?这样真实?
柏喜有些疑惑了,顾不上穿鞋,赤脚就跑了出去,崔英世提着鞋子跟着后面轻唤着她,她也顾不得理睬,一路飞奔到旧居牡丹园那里,却突然发现:原本被一排槐树包围阴暗不堪的牡丹园旧居,开阔明亮,不仅没了阴气旺盛的槐树包围,就连杂乱不堪的草地也都被重新翻整过了,上面已然焕然一新种满娇艳芬芳让人心醉的粉红牡丹。
“那些槐树呢?”柏喜问道。
“什么槐树?这里从来没种过槐树,你忘了吗?”崔英世疑惑道。见柏喜更加疑惑不解的神色,便又继续解释道:“那天你还没等到我来,就中暑昏迷了,这些天一直昏睡不醒,做着噩梦还不停的大喊大叫,大夫说你之前太疲劳所以才会昏睡不醒。”
“是吗?”柏喜还是有些不相信。
“是的,把鞋穿上吧,地上很凉。”说着,崔英世弯腰蹲下身子用巾帕替柏喜擦净双脚穿上鞋子,这才抬头看着她,脸色微微发红,羞涩的开口道:“柏喜,你还愿意,陪我一起照料这片牡丹园吗?”
迟到了十年的约定,他终于再次主动开口再问她,她为了这一句,足足等了十年,十年。
十年前,她还不曾出师,却接到他的飞鸽传书求救,老太君病危,速回救助。那时他深信以她的盛誉和医术,留住老太君的命一定轻而易举。那是自小就对他疼爱有加的奶奶,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性命,他最重要的人,她怎会不知?
接到书信的那一刻,她甚至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告别了师父便就出山,在山前见到多年不见的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那爽朗明媚的男子,便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好不欢喜。学医前他知她要闭关学医送她时便就约定了将来他们长大之后,他要来迎娶她与他一起照顾梨园他们最爱的牡丹花园。
当时他们站在牡丹园前笃定信然的这样约定道,她一直铭记在心不曾忘记。
以为出师的那天便就是实现约定的时候。却没想到她会与他提前相见,更不曾预料,这相见的途中竟会多生波折以至于将他们的约定延迟了十年才来。
   
一月后,柏喜与崔英世大婚。
成亲那晚,柏喜在梦里,看见一只白猫。
“是你,那日在梦魇中救我的也是你吧?”柏喜认出了它。
“那日我是来报恩的,多谢当初你不顾他人反对也要坚持救我一命,可惜我注定短寿最后还是命散黄泉。临了知道你有大难,这才附身于猫王身上助你破劫。现在我要走了,希望来世我们还能再见。”却没想到那只眼神温顺的白猫却是能够开口说话的。
报恩?柏喜顿时在黑暗中清醒过来,原来是他?果然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
   
“为何你会出手救我?”夜幕下,一只精明的白猫竟然开口问道一旁懒散坐在溪边喝水的年轻女子。
“量你迷途知返又寿辰未尽,就做我该做的事咯。”女子冷淡的神情却略带戏谑的口吻回答道。
“那为何将我的魂魄心神安置在一只蠢猫的身上?”白猫十分不满道。
“她可不是普通的猫,它是猫王,灵气十足。所以才能那么轻而易举的破掉老槐妖的结界,将你和崔英世的善念释放出来。再说,谁让你心生歹念贪恋凡尘,才被老槐妖撺掇利用,常年霸占你孙儿的身体?若不是你最后一刻救了柏喜和崔英世,此刻你就该下地狱的十八层接受无尽的惩罚。”女子敦敦教诲道。
“英世和柏喜真的会忘了之前的事吗?”白猫扭头望向远方梨园的方向,有些担忧的问道。
“应该会吧,噩梦过去了,她的美梦才刚要开始呢~以后你给我好好修行,别想逃走再去危害人间。”女子说着,便从腰间掏出一个用符绳串着的铜铃系在白猫的脖子上,嘴角却是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全篇完)

陈朵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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