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 发表于 2014-3-28 09:17:46

井水

                                                尺素(599170720)
“同志,喝……喝水。”长期被汗水腌渍的脸上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痕,捧着瓷碗的手向前送了送,水面微微漾起波纹。
晓君嫌恶地皱起眉头,心头计算着这碗水里有多少细菌,一面打量起这家破败的土坯屋来。茅草盖,报纸墙,几张草席充当帘子隔开几个房间,家中唯一几个破木凳随意散落在各处。屋角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正在玩泥巴,觉察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咧嘴一笑,“啪”一吊口水低落在脏兮兮的衣襟上,和进手里的泥土中。
倒霉透了!
偏偏分给她这一家还生了个傻孩子。真是倒霉透了!她再次为自己的不幸扼腕叹息。
“听说,你是外来人。”在心底为自己哀怨了一阵,她还是拿出笔作记录。饭碗不能丢啊!
“哎,是,”老汉将手中的瓷碗放下,似乎忆起什么,眼中突然有了光彩,“我是随我爷爷打鬼子迁到这来的。想当年。我爷爷打鬼子那阵仗,可真是……”
“家庭人口总数。”晓君不耐烦地打断老汉的话。
“嗯……啊?”突然被人从回忆中拉出来,老汉有些反应不过来,“家里现下只有我,老婆子。还有个孙子,玩泥巴的那个。本来我是有俩儿子的,可惜一个被压在井里,另一个争气,考了大学,后来……”
“家庭总收入。”
“嗯?哦,现在……我和老婆子在家种地,就靠着那点田过日子。”老汉双手不停地在衣角上擦来擦去,有些局促地问,“同志,你说我家这情况……”
“我们会考虑的。”收起手中的笔,晓君说,“过几天写个申请交给镇上,等局里批。我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
刚出门,就见老汉的妻子从厨房里出来,双手不住地在围裙上擦着:“同志,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我还有点儿事!”
“那喝口水吧!喝了水再走。”妇人端起先前那碗水对她说,“我们自家的井水,干净着呢!”又将水交给老伴,将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没有办法再拒绝,她只好去接那碗水。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
宽大,厚实,布满岁月磨砺出的层层老茧。黄褐色的手背上满是刀刻般的痕迹,岁月的沧桑在他的手指上划下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指甲是再也洗不净的泥土的黄,指甲盖里藏着怎么也除不掉的深灰。枯木桩似的手里捧着一碗纯净的水,瓷碗白净的身姿在他粗砺的手中显得那样突兀。
晓君突然不想走了。
接过老汉手中的碗,抿了一口后,匆匆拿出纸笔重新记录。
“老伯,您能细讲一下家庭情况吗?”
似乎诧异于她态度的突然转变,老汉迟疑了一下,继而又舒展了眉头笑成一朵花。
老汉细数着近些年来家中的变化和遭遇,晓君也认真地听,仔细地记。等到停笔时,暮色早已爬上云岸,看着天外的暗景,她的心中竟莫名的安定。
“这样,我明天把申请书整理好了给您送来,等周末过来您就把它交到镇上去。”晓君起身对老汉说,“绝对没问题。”
再次婉拒了夫妻俩的邀请,她走出院门。
“姐姐再见!”她诧异地回头,是那个傻孩子。
她的心情更加舒畅,忽然热爱起这份工作来。天边的云卷成奇异的形状,像木桩,像一双双宽大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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