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 发表于 2013-4-19 15:26:29

过年


          小时候是极为盼着过年的,从刚进腊月就天天问母亲:“娘,还有几天过年啊?”母亲总是对我说:“快了,等你考完试,学校放寒假,就要过年了。”
  终于等到期终考试考完了,老师给我们发下了试卷,大家瞅着自己的考试成绩,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成绩优秀的学生趾高气扬的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和奖品(哪怕是一支铅笔)向其他同学炫耀着;成绩较差的学生则把试卷和家长通知书藏在书包里,低着头默不作声。
  在回家的路上,村里的大爷大叔见了,故意笑着问:“你们考试得了第几名啊?发的啥奖品啊?奖状呢?拿出来让我看看!”得了奖状和奖品的学生就飞快的拿出了给大人们看,而没有奖品的则对大人们说:“老师买的奖状和奖品不够分的,还没有发到我那儿就没有了,不信你问问那个谁,他也没有呢!”“是吗?等开学问你们老师吧!”大人们笑着说。
  反正是放寒假了,什么学习成绩、寒假作业,还有老师布置的别的什么事情,先暂时放一边,疯玩几天再说吧!于是,每天睡够了懒觉,就找上几个小伙伴,腰里别上火药枪(就是用自行车的链条、8号铁丝和橡皮筋自己制作的,手巧的还用五颜六色的塑料皮缠起来),口袋里装上几盒火柴,然后学着电影里的场景,高喊一声:“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冲啊!”扮演反动派的便做痛苦状,“啊!”可是怕弄脏了身上的衣服,就是不肯倒下。
  过年贴春联是中国的传统民俗,父亲是教师,平时喜欢写毛笔字,乡亲们的春联自然而然的就是由父亲代劳了;自腊月二十三开始,父亲就开始裁纸写春联,我们兄弟负责将父亲写好的春联拿到宽阔的地方晾干,分类叠好,然后再挨家挨户的给人家送去;人家见春联写好,感觉过意不去,便拿出各种糖果给我们吃,最过瘾的莫过于能得到人家给的鞭炮了,我们小心翼翼的藏起来,不叫父亲看见,否则他会再打发我们给人家送回去的!
  腊月二十四是固定的打扫卫生的日子(具体为什么这一天打扫,我曾经问过母亲,母亲不知道;问父亲,他也语焉不详,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父亲的指挥下,我们先把屋里的家具搬到院子里,然后用一根长竹竿绑上笤帚把屋顶上的灰尘、蜘蛛网什么的打扫的干干净净,再把院子里的垃圾统统运到村外去,这是一项耗费体力的活,在父亲的鼓动和物质奖励的诱惑下,我们兄弟忙的不亦乐乎,尽管很累,干起来依然劲头十足,不过父亲的承诺往往是空头支票,从来没有兑现过。
  为了招待来访的亲友,母亲则忙着蒸馒头,炸制鱼、肉等食品,馋嘴的我们就围在母亲身边,不时偷偷的拿一块炸鱼或者炸肉放在嘴里,贪婪的吃起来;母亲见了则轻轻的呵斥,或者扬起手吓唬我们,但我们从不害怕,因为我们知道母亲的手是不会落到我们身上的。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了,母亲打好了浆糊,父亲开始贴春联、喜钱(俗称“萝卜钱”),我们就在一旁按照父亲的吩咐给他递上刷子或者春联,有钱人家会在大门口挂上大红的灯笼;大姑娘、小媳妇已经穿上了新衣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似翩翩飞舞的花蝴蝶,还有调皮的小子放开了鞭炮,炸的邻居家鸡飞狗跳;街上的行人也多了,上坟的,串门的,个个喜笑颜开,大街小巷打扫的干干净净,儿童们喊着,叫着,欢快的奔跑着;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大红灯笼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发出红彤彤的光芒;大家围坐在饭桌旁,一边听大人讲民间故事,一边尽情的享受着美味佳肴;渐渐的,那久违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偶尔还有几声礼花弹发出的巨响;对我来说,新衣服可以不穿,好吃的可以不吃,可是鞭炮是万万不能少的!我们急匆匆的吃过晚饭,迫不及待的央求父亲拿出了鞭炮,我把鞭炮小心翼翼的一只只拆下来,揣在口袋里,我是舍不得把整挂的鞭炮全放掉的,那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做的事,对自幼生活在清贫家庭的孩子来说简直太奢侈了。
  鞭炮有着各种各样的玩法,我们会在大人将要走到跟前时突然把已经点燃的鞭炮扔到他的脚下,然后在大人们的笑骂声中跑远了;或者眼瞅着邻居家的小姑娘穿着新衣服时,便骗她来到动物的粪便旁,一边和她闲聊,一边偷偷把鞭炮插进粪便,点燃引信,在最短的时间内跑的远远的,然后就听到了清脆的鞭炮声、伤心的哭声和我们恶作剧的笑声;或者把点燃的鞭炮扔到邻居家饲养的猪圈里,或者扔到牛的身上;就是没有响的鞭炮也是有用的,我们把里面的火药剥出来,装在小玻璃瓶里,可以装在火药枪里玩,或者把火药倒在螺栓的螺丝帽里,用力往墙上摔,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巨响;最好玩的就是埋地雷了,把火药装在大一点的玻璃瓶中,埋在地下,仅露出一根导线,不过太危险了,再说火药来之不易,我们一般是不玩的。
  玩够了,跑累了,我们兴犹未尽,说着笑着,在父母的叮咛中,回到屋里,带着无限的遐想,慢慢的进入了梦乡;恍惚中,父亲笑盈盈的拿出了一大堆的鞭炮、大雷子,二踢脚什么的,对我说:“这些都是你的,快去放吧!”我快乐的大叫了起来。忽然,母亲把我叫醒,轻轻的对我说:“起来了,过年了。”原来是个梦!这时已是大年初一的凌晨,父亲已经把鞭炮挂在了高高的竹竿上,母亲则在炉子上煮着水饺,哥哥、弟弟打着哈欠,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在父母的催促下和对过年的期待下,我们赶紧穿上新衣服,帮着父母弄着弄那的;父母小声嘱咐我们:“过年了,各路神仙要归位了,不要乱说话,捡好听的话说。”父亲在院子里摆上祭品,烧了纸,祭拜了各路神灵,在清脆的鞭炮声中许下了一个个良好的愿望。
  要给长辈拜年了,父亲告诉了我们需要拜年的长辈的居住方位和注意事项:谁家和我家是世交,必须去给人家拜年,不能失了礼,并且给我们规定了路线图和带队的最高负责人,这个光荣的任务往往是由我的堂兄来担任的。尽管天还没有亮,我们几个年龄小的就催着大哥们出门了,咣咣咣把人家的门砸开,大声说:“大爷大娘过年好,给您磕头了!”长辈们笑嘻嘻的说:“不要磕了,来了就可以啦,地上怪脏的。”大哥们则恭恭敬敬的回答:“哪能呢,一年一回,不磕头还中?”随后我们兄弟请长辈们端坐在正座上,在大哥们的带领下行跪拜大礼;我一边叩头一边想:“真是虚伪,既然不让我们磕头,那你铺上草席干嘛啊?再说你们不会拦着我们吗?”可是我不能说出来,因为大爷大娘已经端出了爆玉米花、廉价的水果糖;我们早已撑开了口袋,就等着长辈们往里装呢!如果遇到光景好的,家里会有花生、高粱饴、软枣、柿饼之类的稀罕物,尽管已经拜过年了,我们就跟在另一群拜年的队伍中,再打一次马虎眼;
  过去的恩怨情仇,在众多晚辈的拜年声中冰释前嫌了,大人们见了面也笑哈哈的打着招呼:“你看,你家小子大老早的就到我家拜年了,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孩子我可不依你啊。”对方也呵呵的笑着:“给他大爷拜年去晚了可不行啊,晚上到我家坐坐,咱哥俩喝两盅。”“好啊,正好孩他娘年前杀的那只鸡没有吃,还有你那大侄子从外地捎回来两瓶好酒,我一块拿上,你准备下酒菜吧!”于是,在两家大人的寒暄中,一笑泯恩仇,以前的芥蒂随之烟消云散了,关系也随之更上一层楼。
  转眼已是元宵节了,这是春节狂欢活动的最后一个高潮。晚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上,将清冷的光辉洒向广袤的大地;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我们把点燃了的滴滴金夹在玉米秸里,在街上叫着喊着,使劲的疯跑,滴滴金散发出阵阵火花,似条条火龙,煞是好看;顽皮的孩童们则用起花对射,玩起了打仗的游戏;文静的小姑娘们小心翼翼的燃放着手中的滴滴金,生怕烧坏了自己的新衣服;忽然,随着声声巨响,一枚枚烟花腾空而起,璀璨的烟花开始在深蓝色的夜空绽放,如金蛇狂舞般扶摇直上云霄,如天女散花般洒下漫天花雨;那满天星斗的夜空仿佛成了绚丽无比的花园,奇葩朵朵争奇斗艳,竞相开放,引得大人小孩仰头观看,不时发出惊叹之声;整个村庄沸腾了,到处都是熙熙嚷嚷的人群,到处都是欢歌笑语;直到很晚,在父母的呼唤声中,我们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去。
  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已经到了开学的时候了。我们坐在教室里,七嘴八舌的互相诉说着发生在寒假中的有趣的事,讲述的眉飞色舞,口干舌燥;倾听的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女同学们则在一起比一比谁的压岁钱多,谁的新衣服漂亮。
  上课铃响了,在老师的再三催促下,我们如野马般的心才慢慢的趋于平静,重新开始了新学期的学习生活。
  课堂上,我偷偷的想:“什么时候又再过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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