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来电

仙仙 · 发表于 2013-4-19 12:27:16

　　　儿子来电话，说老师布置一篇作文，要求记一件让人内心感到震憾的事。他说：“你在援疆，肯定有这样的事，说几件来听听，启发启发。”
　　　我怔了一会，问：“什么方面的事算得上震憾呢？”
　　　“生活上的、工作上的都行。”
　　　我想了好久，电话听筒硌得耳朵都生痛了，也说不上一件。儿子着急地开导我：“自己生活上有什么值得说说的啦？”
　　　也没什么好说的呀。我说。现在不用一早起来烧开水了，也不用给你准备早点，送你上学。只要到点去食堂吃早饭就行。然后和大家一起上班。下班回来去食堂吃晚饭。晚上做自己喜欢的事，完了就睡觉。
　　　他听了大失所望，“去的时候像欢送新兵入伍一样，以为很艰苦，其实比在家还舒服么！那工作上呢？”
　　　“和自己学校一样，备课上课批作业，再就是听课开课呀！”
　　　“就没特别一点的事啊？”
　　　听着他泄气的声音，我说，那我讲一个，你看看合适不？好。电话那头应得有几分勉强。
　　　每天睡前我们要查一次岗，时间在晚上十点。十一月的新疆，夜里已经很冷了。一天，都十点半了，住九楼的王老师也不见踪影。小钱是他室友，急得在我们的QQ群里不停地发贴，问有人看到没有。后来又一层楼一层楼地去敲门找，还是没有。十一点的时候，他裹着厚厚的棉衣，急冲冲地到我们房间，向队长汇报，说手机在他房间的桌子上，人还是不见，要不就上街去找寻找寻。正当我们七嘴八舌争论要先报告还是先寻找的时候，王老师回来了。原来，晚饭后，他在小区里散步，碰到食堂的大师傅。大师傅好客，家又在附近，就把他拉去了。
　　　“虚惊一场啊。”儿子的话里了无兴味。
　　　那我讲讲我们队长的事吧，他同我是室友。我说。
　　　沙雅是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其中维吾尔族就占了全县人口中的百分之八十多。我们所在的学校，虽说是汉语学校，基本上都是汉族孩子，但少数民族学生也有百分之十几。所以学校教育中，民族团结向来是一大主题，班上还专门开了相关课程呢。
　　　一天他把我们找去商议。他说，学校虽已有了一个嘉兴秀洲现代实验助学基金，但由于家境贫困的学生较多，尤其是民族学生家庭，大多孩子多，不少学生就读上仍急需帮助。因而，想把我们几个党员组织起来，在这上头做点事，就叫“爱心牵手，民汉一家”活动。问大家有什么意见。他的这一提议，不仅得到了几位党员的一致支持，其他几位非党员得知这一消息后，也积极要求参与。就这样，我们当即成立了一支助学小分队，并建起了专门的资金帐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又将斯地克、热娜古丽、阿木杜拉等八名民族学生确定为帮扶对象，拟出了行动的具体内容，并开始分头上门走访。我们快速、踏实的行动，得到了学校和家长的高度赞赏。
　　　“就是结对子罗。”儿子觉得不中意，“换一个。”
　　　作为队长带头干事不奇怪，但他对队友的细致关注，常让我用仰视的目光去看他。那天左老师大展厨艺，让我们在万里外体味家的温暖，队长其实也是颇费了一番苦心的。不说去农贸、超市搜罗熟识的菜料，也不说不忍心左老师一人在灶台上转悠，单说上饺子那一刻，就让我心头一热。其时我们大快朵颐，正至酣处。待到上饺子，有筷子伸下去时，他忙着声明：“今天各位包涵哟，某些人的口味刁，今天我们照顾一下，馅里面没放葱之类的东西噢。”一边说还一边不时地瞟我。于是大家都开始笑起我的娇来。但我心里却被这种坏笑烫得暧洋洋的。
　　　完了？
　　　完了。这个咋样？我问。
　　　再换一个。儿子说。
　　　我顿了顿，说，一次室友病了，……话才开头，就被儿子打断了：“他床前床后地照顾啊？”
　　　嗯。我答应道。
　　　唉，真普通。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呀，我们援疆人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援疆只是换了个工作环境。援疆也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只是一种工作方式。援疆一定要轰轰烈烈吗？儿子，援疆又不是打鬼子！我们的援疆生活就这么平淡，有什么不对吗？握着电话，我有点困惑，但我知道，我击碎了儿子的一个梦。
　　　2012，历事无数，阅人无数，可大多虚无，过了也就真的是烟消云散了。但在我，唯有这样的琐事，觉得硬扎，虽然都已过去，却如锤进榫头里去的一枚枚木楔子，永驻在我的脑海里，恁地丝毫不再松动，叫我刻骨铭心。只是可惜儿子他还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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