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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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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5 17:0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鼠洞淘粮
  放学回来,没精打采地坐在门槛上等母亲。母亲擓着筐迈着沉重的步子从地里回来了,我赶紧迎上去,扒着筐子看,只见里面有几个坏红薯块,便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又呸的一声吐掉了。苦得舌头都直了,比药还苦。
  “妈,我饿!”
  “等会去打饭。”妈说着就在歪在墙根上,闭着眼不再理我。
  “现在就去吧!”我摇晃着母亲的腿说。
  “还没敲钟呢!”母亲有些生气。
  “也不知晚上啥饭?”我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
  母亲没有回答,她突然扶着墙站起身来,朝不远处的杏树走去。只见她举着头朝树顶上张望,这边望望,那边望望。
  “妈,你看啥哩?”
  “我记得树脊上有一个杏,咋没有了呢!”
  一听说有杏,我的口水就流了出来。
  母亲绕着树看了一圈,又回来蹲下了,眼睛里流露着不易觉察的沮丧。“妈那×”,她小声地骂了一句,“本来想留着让你吃的,也不知那个龟孙眼尖搞去吃了。”她说。
  我失望地望着杏树发呆。
  过了一会儿,母亲眼睛似乎又亮了起来,她说:“我记得香炉里有一个糖蒜,你去找找吃了吧。”
  春节期间,母亲曾在香炉里种了水蒜——用竹蔑串了蒜瓣放在香炉里,每天换一次水,没过多久,绿莹莹的蒜苗就长出来了。家徒四壁的家里顿时又有了春意。后来水蒜枯萎了,干瘪的蒜瓣和纠结在一起的须根还留在那里。母亲说的糖蒜也许就是这吧?我这样想着便兴冲冲地进了屋,爬到神台上去翻,但一无所获。
  母亲后来对我说,在地里拣坏红薯时就饿得晕过去一次。那时她唯一想到的就是食物,于是她的幻觉里出现了杏和糖蒜。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是也看到了缀满五颜六色果子的圣诞树吗?
  晚饭是我从食堂打回来的。玉米糁稀得照见人影,丢着发霉的红薯干,黄色的玉米糁沉在下面。
  吃饭时母亲对我说:“我看见有小孩儿在你三爷家的墙后掏玉米,你也去掏点吧!”
  我脖子一梗说:“要去你去,我不去!”
  三爷家的房子位于我家的左前方。那时房子都入公了,三爷三奶带着孩子去修水库,三剪肺房子(即两间缮草,一间缮瓦)做了队里的仓库。土打的墙,门上一把大锁锁着。因是仓库重地,晚上常有民兵值守。不知从什么时间起,有人发现后墙的老鼠洞里可以掏出玉米,用小棍一通,竟有黄澄澄的玉米流出来。在那饿死人的日子里,这一发现无异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
  当然这是秘密,只有两三家知道!于是他们家的小孩儿便在夜深人静之时前来淘宝了。
  当母亲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玉米已很难掏出来了。
  母亲用期望的目光看着我,说:“人家都在掏,怕啥!大人咋能去呢?小孩子,就是发现了,还能咋着你!你能看着一家人饿死?”
  食堂的饭越来越差了。顺口溜说:拿起馍,菜窝窝;端起碗,照像馆……锅里丢的是从地里扫起来的红薯叶,牛屎都吃出来了!人人饿得头晕眼花,肚子拧绳!许多人得了浮肿病。
  我不想做“小偷”不想做“贼”,母亲说得多了,我就冲她说:“你再说,我就说出去!”母亲眼泪丝丝的说:“娃呀!可别吭声!说起你伯当干部,咱偷过人家啥?你不去就不去!”
  不想做贼,但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那天晚上我还是悄悄地躲在远处向仓库的后面张望。不一会儿几个黑影出现了,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蹲在了后墙根。我见周围没人,也大着胆子溜了过去。
  都是和我一样大小的孩子。他们掏完跑了,才轮到我,我取下帽子放在鼠洞下面接着,用小木棍在洞里来回拉,由于缺乏经验,拉了半天也没把帽子接满,但这已足够。
  第一次做贼,是否偷到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上路。
  当我把两捧玉米交给母亲时候,母亲的眼泪流了下来。
  当天晚上,母亲把窗户遮严了,把玉米先泡到水里,又用两个坯头支起一口小铁锅。看着噼噼啪啪的火焰在锅下升起,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成功的喜悦。但不大一会就呼呼地睡着了。当母亲把我叫醒的时候,一股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我馋得咽了几口唾沫!
  这个小铁锅是母亲刚刚从西水库里捞上来的。
  母亲一个晚上都提心吊胆。
  太好吃了,尽管半生不熟。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最自豪、觉得最好吃的一次夜饭。
  要不是从鼠洞里掏了这些玉米,能不能活过那段日子,真难说呢!
  下面就说说锅的故事吧。
  二、刘根收锅
  玉米煮好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母亲把窗户又遮了遮,我知道她是怕香味飘出去,被“闻香队”发现。刘根正领着“闻香队”像夜猫子一样在村上转悠呢!
  那时收锅队如狼似虎。收锅队不叫收锅队,不知哪个有学问的人给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子,叫闻香队。闻香队的鼻子像猫一样尖,闻到谁家有香味,看到谁家冒烟,便不由分说地冲进去,见锅就掂就砸,如同日本鬼子进村一般。闻香队功不可没,既可保证集体食堂顺利开办,也可使炼铁炉内有足够的“铁引子”。闻香队进村的时候,家家户户如临大敌,千方百计地把把锅藏起来。或藏在红薯窖里,或藏在草垛里,或挖坑埋在地下,母亲把大锅交了,则把一口小锅藏在了西水库的水里。实践证明母亲是英明的。因为在三番五次的搜查之后,这口小锅还在水底下躺着呢。
  煮玉米时,母亲才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地把锅捞出来。
  闻香队队长叫刘根,马营街人,三代单传,父亲怕有个三长两短,给他起名刘根,意思是这个根一定要留住。但是父亲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刘根结婚没多久就遇了车祸,一命呜呼了,连后代也没留下。人们说他该死!坏事做的太多了。
  闻香队第三次进村,收出三口铁锅。藏锅的人被拉到“大老头”家门口的平场上接受批斗。我和一群小孩子跟着看“大戏”。刘根骂骂咧咧,怒不可遏,说到激动处,抬脚朝一口铁锅狠狠跺去。不料那口锅一下翻转过来,不歪不斜正好扣到他的脚面上。只听啊哟一声,他就蹲在了地上。他用手捂住脚面,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人们见状,窃笑着一哄而散。
  人们说,报应!活该!
  在我的记忆中,这一天刘根还在大老头家搜出了两具神胎。刘根把神胎砸了,扔进了门前的大坑。
  他喷着唾星子,把大老头骂得狗血喷头。“辩论”也随之而来。
  革命的坚定性不容置疑。
  村上有一座土地庙,和大老头家隔一道沟。庙内供奉着土地爷和土地奶。神胎半人多高、栩栩如生。庙有一间房大小,设有高高的香案。两边的对联是:保此方风调雨顺,佑斯地物阜民康。是乡亲们“功落成首先谢土,事告竣尤须安神”的场所。前不久刘根开会,说要破除迷信,他要把神胎砸了,把庙扒了。谁知第二天采取行动的时候,却发现土地爷和土地奶不翼而飞。全村人纷纷传言,说土地爷、土地奶显灵,躲起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老两口竟躲在大老头家里。
  大老头,姓陈,光棍一个,因排行老大,人们都叫他大老头。大老头住着两间低矮的破草房,连屋灶。平时很少说话,也不会有人到他的屋子里去串门。土地爷土地奶是在他屋里的柴堆里发现的。
  人们说砸神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大老头被“辩论”得死去活来。
  这里说到“辩论”,你千万别以为就是词典上的那种解释,在中国,字面上说的是一回事,而现实生活中往往又是另一回事。那时的辩论可不是要触及灵魂,而是要触及皮肉的,就是在不讲道理的喳呼声中的推来拥去,就是人体折磨。
  这年冬天特别冷,一连下了几天大雪。就在大老头被“辩论”后的几天里,人们一直没见大老头出来,也没见他烤火冒烟,侄子们到他屋里一瞧,发现他头拱在灶膛里,已经死了。
  刘根不仅收锅砸锅,而且收碗砸碗。一天他把村上的男女老少集合在一起,手握广播筒高声喊道:“各家各户听好了,今天下午收碗……”
  大家一惊,收锅是为了炼铁,是为了吃食堂,收碗做什么?难道连饭也不让吃了?
  “一人只能留一个碗,只允许留粗瓷碗,细瓷碗统统上缴,坛坛罐罐所有瓷器也要上缴,凡不交者,一旦搜出来,可别怪我刘根不客气……”
  不能说刘根没有人味,他不是还让一人留一只碗吗?要是一只也不让留,你小小老百姓,还能去跳河?为此大家感激得热泪盈框,巴不得给刘根磕头。
  刘根讲了半天,大家才听出个道道来,原来修炼铁炉需要耐火土,上面把任务分下来了,而刘根不知耐火土为何物,也不知去哪里弄,苦思冥想之后,他终于有了灵感——这些瓷器都是高温烧出来的,肯定不怕火,把它们碾碎不就是很好的耐火土吗?
  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刘根以一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勇敢地实践了这一伟大的口号。
  刘根的创举得到了上级的肯定,各地粉粉效仿。一时间砸碗砸瓶之声不绝于耳。
  几十年后说到这事,我的一个同事说,那时他在炼铁炉上,曾奉命砸了一牛车的瓷器,其中有几十件陈年古董,他记得有元青花、康熙五彩等,那是别人后来告诉他的,他说,那些东西要是放到现在,可是价值连城。
  回过头来再说刘根。刘根正在开会时,他所带的“闻香队”就在各家各户行动了。待开会的人回去,该拿走的都拿走了。他们本来想藏起一些,但为时已晚。
  刘根是个聪明人,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闻香队”皆由外村人组成,人员是清一色的不分青红皂白的二愣子,一个个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他们只听命于上级,那管老百姓的死活。
  这种组织方法,威力强大。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刘根收获颇丰,除收缴了两筐盘子碗之外,还有几个形状古怪的陶罐,这原是地主的东西,分浮财时分给了穷人,有一个上面还刻着像图画一样的文字,据说年代久远。
  它们都被砸成了碎片,碾成了粉末。
  这之后,有儿歌唱道:
  留根儿留根儿来收锅,
  铁锅咬了她的脚。(方言读jué)
  留根儿留根儿来收碗,
  碗片崩瞎他的眼。
  留根儿留根儿坏留根儿,
  出门撞着车轱辘儿。
  没有多久,就传来了刘根牺牲的消息。一天几辆大车去公社送木炭,刘根威风凛凛地坐在车顶上,像个将军。一群人追赶兔子从大车前跑过,牛见状大惊,便狂奔起来。刘根被甩在车下,后面的车也在疯跑,正好从他身上碾过。就这样,刘根死了。
  人们都说,邪门儿!
  撞上车轱辘儿,根断了。
  三、打饭遭拒
  吃食堂那年,我10岁。
  在刘家腾出的房子里支起几口大锅,其中一个大锅的锅沿上镶嵌着一尺多高的白铁皮,这是专门做稀饭用的净子锅。开饭的时候,锅上冒着白色的热气,满屋烟雾弥漫,飘散着饭菜的香味。我二爷是食堂保管,也负责打饭,他手里掂着木瓢,威风凛凛地站在锅台边的高桌子上,像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士。打饭的人排着长队,或端着瓦盆,或提着木桶,一双双饥饿的眼神盯着饭锅。轮到谁了二爷就喊一声,张三家,5瓢!或李四家,3瓢!然后一瓢一瓢地把饭舀到人家递上来的容器里。一般是大人一瓢,小孩半瓢。
  那年,我常端着一个瓦盆去打饭。觉得二爷账头很清,谁家几瓢他怎么记得那么准呢?心中暗暗佩服。一天打饭时,就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真是个肉算盘!”
  二爷嗔怪道:“这娃儿咋这样说,以后可不能说了,这是骂人的。”
  想不通!这怎么是骂人的呢?
  在食堂刚开办的一两个月里,实事求是地讲,饭菜不错。有底子啊!有歌谣唱道:俺队办起大食堂,社员个个喜洋洋。清早吃的馍稀饭,几样小菜喷喷香。中午大米烘干饭,绿豆面条在碗上……但是好景不长,到了第二年春上就只有清水煮红薯干了。中午一般是面条,但面条稀得照见人影,大部分是红薯叶子或是从地里挖来的野菜,一碗中捞不出几根面条来。又有歌谣唱道:端起碗,照像馆;喝着汤,泪汪汪;筷子转三圈儿,捞上来全是红薯叶儿。
  打回饭后,母亲把面条串串,盛在我的碗里,然后我就端着饭碗高高兴兴地到门外的磨道(磨房)去了。磨道是孩子们经常聚在一起玩耍、吃饭的地方。大家端着碗过来了,像猴子似的有的趴在磨盘上,有的蹲在磨扇上,吸溜吸溜的喝着,声音此起彼伏。接下来一番亘古未有的炫耀就开始了。
  一个说,我有4根面条!另一个说,我有5根!我一听也数起来,数罢了说,我有8根!
  不信,不信!让我看看!
  于是小伙伴就凑过来朝碗里看,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我碗里的最多,因为母亲把全家的面条都串给我了。
  面条都舍不得吃,总是先把碗里的红薯叶吃了、汤喝了,最后剩下几根灰不拉叽、没精打采的面条像死蚯蚓似的卧在碗底。这时只听咣当一声,我们把碗碰在一起,然后低着头用筷子一根一根地把面条挑起里放进嘴里,慢慢地品味。
  吃完了,大家都甚为得意。
  忍饥挨饿的日子里,也有快乐的时候。
  小学实行“四集体”(集体住宿、集体学习、集体吃饭、集体劳动)后,吃饭在学校吃了。一天母亲捎信来,让晚上回队上去,说晚上食堂有好东西吃,一定要回来!我一高兴,就把这消息说出去了。于是大家奔走相告,不大一会儿,便无人不晓了。
  再也没心上课,期盼着早点回家。
  下午一下课,我们三四个同学便撒了一个慌,请了假,拿着老师开出的回队吃饭的条子,像出笼的小鸟,扑愣着翅膀,嘁嘁喳喳地飞回了生产队。
  远远就闻到了一股蒸红薯的甜香味。不一会儿,食堂的大锅开始下笼了,白雾似的蒸气呼的一下弥漫开来,那种香味更加浓烈扑鼻。蒸气慢慢散去,“好东西”终于呈现在我们面前——啊,果然是蒸红薯!
  哪来的红薯?原来队上的红薯池扒了,现在要吃的就是这些经过几个月水浸粪蚀、为了孕育后代早已掏空了身子的红薯母。它们的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有的已半身腐烂,有的长出了硬块,个个都是灰头土脸、黑斑点点!想不到就这样了,它们还要尽最后的义务!
  尽管早已没了原来的味道,甚至发苦、发酸,但大家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毕竟比清水煮霉红薯干好吃多了!毕竟比刺角芽、酒糟、棉花叶子和河里的水草有营养吧!
  这一顿,母亲把挑出来的没有坏块的红薯都让我吃了。她自己也不知吃饱没有?
  转眼到第二年冬天。队里的食堂仍在苦苦挣扎。一天我放学回来,母亲赶紧去食堂打饭。母亲正要把饭桶递上去,伙食长说,你拿鸡蛋没有?
  什么鸡蛋?
  开会说了,拿鸡蛋刮饭,不拿不刮,你不知道?
  母亲这时才发现打饭的人要交一个鸡蛋,她分辩说,我上地拣坏红薯去了,回来晚了,没人对我说!再说,不让喂鸡,我哪来的鸡蛋?
  这我不管!下一个!
  母亲央求说,你看,学生都回来了,能不能先把饭打了,让学生吃了上学去?说着扫了一眼在门框上靠着的我。
  伙食长不理。
  母亲没有办法,提着饭桶出来,气乎乎地拉上我就走。她的眼泪涌出来,我也哭了!
  那天中午一家人都没吃饭。
  父亲从公社剧团回来,听说后叹口气说,把娃的转学证开了,到街上去!饿死也饿死到一块,省得在家受气!
  从这一天起,我就期盼着转学。
  能转走吗?
  四、掘墓弄柴
  1958年11月,全县小学实行“四集体”,即集体住宿、集体学习、集体吃饭、集体劳动。现在看来,那时的共产风真是太厉害了,此风一来,势不可挡,连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小学生都被卷了进去。集体学习、集体劳动大家已习以为常,最折腾人的就是集体住宿、集体吃饭了。先说住宿,那时我们几十个孩子被安排在西教室北头的一间耳房内。这原来也是地主的房子,因是耳房,面积很小。里面铺上稿荐,到了晚上,大家就用被子把身子一裹一个挨一个地睡在上面。睡下后就基本没有什么空隙了。门外放一个瓦制的尿罐,同学们轮流值日,晚上抬来,早上抬走。因为人多,加上那时吃饭就是喝汤,因此整个夜里,呼啦啦的尿尿声就像山泉一样从不间断,只要你醒来,就能听到尿尿的声音。于是就有同学说,一定是鬼在尿,要是人尿怎么会不断头呢?说得人心惶惶,像我这些胆小的就宁可尿在床上也不敢起来解手了。尿了床怕同学耻笑,又不敢拿出去晒,只能这边湿了睡那边,那边湿了睡这边,几乎是天天裹着湿被子睡觉,苦不堪言。像我这样尿床的不在少数,因此整个宿舍臊气薰天。门口的尿罐天天爆满,尿水横流,屋外也没有好气味。
  同学李子庆尿床比我厉害,我隔三岔五地尿,人家每天必尿。于是同学们了编了顺口溜到处传唱:李自庆,尿床精,半夜起来数星星,天哪天,咋不明?我的被子盖不成!
  再说吃饭。那时学校的伙食同样也只有清水煮红薯干了,而且烧柴极为困难。为解决烧柴问题,学校天天向学生摊派柴禾,不拿柴就不让上课。家中能烧的东西都送去炼了钢铁,剩下一点也被生产队的食堂收走了,哪还有什么东西可拿?好在院里还长着五六棵不大不小的枣树。起初先砍些小树枝交上去。小树枝砍光了,就砍大树枝,大树枝砍光了就放树。父母为了让我完成任务,不在学校受气,可谓孤注一掷、倾其所有了。没过多久院里就只剩下两棵枣树了,一棵是光头秃脑,一棵是遍体鳞伤,早已元气大伤,再也打不起精神来,第二年结几个枣子也是虫蛀得不成样子。每当看到它们那焉儿巴唧的样子,就不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让学生从家里拿柴也越来越困难了,眼看就要断柴,学校领导心急如焚。这一天,老师带着我们一群学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说是要去找柴,不知不觉就出了大小梁洼的地盘,来到了距岳庄不远的一片坟地里。这时方知是要把棺材板扒出来当柴烧。这真是一个缺德的主意。但为了活人,哪还管得了死人!带队的人不是没有顾忌,他之所以选择这里,据说这是一片无主坟地。
  那天的晚饭仍是清水煮红薯干,盛倒碗里,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干呕了两声,差点要吐出来。我确认那是烧棺材板窜的味儿,是尸体的味儿,就把饭悄悄地倒了。
  其实那是红薯干的霉味。
  去扒棺材的学生那晚都没有吃饭。
  那年那月的那些事,像树根一样深扎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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